分卷閱讀54
“你終究……還是反了?!编嵧醯粗疽?,輕聲道,“阿蕓?!?/br> 蕓是他和王妃期待著的未出世的孩子,那是他們當初整日廝磨在一起時想出來的名字。鄭國有一支民歌,相傳已久—“陽華之蕓,入死而生,高滋芳華,洵直且侯。采其德馨,勿念花容;采其才盛,勿念花容;邦土仕國,唯彼德才,勿念花容”。 高山深云之處,種著如我的孩子阿蕓一樣的高樹。他直而挺拔,德馨而才盛。我不愿他容貌生得何其好,只愿他用馨德盛才,安邦定國,百死而后生。 不愿他容貌生得何其好。 上蒼何其圣明。 他離不開阿蕓的軍事天賦,卻那樣深深厭惡著他的容顏。 成蕓哈哈一笑,他極開懷地對著扶蘇嚷道:“殿下,反得好,反得老子出了一口鳥氣,反得甚好!我不敢做之事,殿下替我做了!” 殿下? 哪家的殿下需要讓成蕓這個名副其實的殿下喚一聲殿下?鄭王瞇眼細看,卻吸了一口氣。 竟是這個殿下! 他果真如傳言,還活著。 “殿下何事造訪?竟拿我國之兵士對準國君!”鄭王微笑守禮,卻諷刺道。 扶蘇仰頭,淡道:“鄭王殿下,我殷殷來此,是為您默一段策論?!?/br> 鄭王愣了愣。 “論鄭與昭。論國為鄭,百萬之民。三十為軍,七十為民。糧存豐滿,黍稷高積。近接齊楚,遠對穆衛,千乘之尊,秉鹿中原。論國為鄭,楚魏為盟,三年之貢,萬萬入宮。大鄭非偶,天子之弟,宗氏一尊,八子二嫡。民富而尊,官紳吏豪,平而為民,起而為軍。論國為鄭,唯獨明珠,論天為昭,無尊無儀。天子朽腐,百國離析,蓋有起伏,狗死喘息。論鄭與昭,得邦與國,粲然珠明,落死狗腹。明珠死狗,屠戮渙洗,若rou之炙,緩緩需時。吾王不耐,忍昔越忍,大國夫差,頻添火薪。論鄭與昭,時機已到。舉國之力,可反之矣?!?/br> 憑借舉國之力,鄭國可反昭了。 嫡子之爭算什么?長子之死算什么?為求鄭國快速穩定,以圖日后得到天子之尊,一切都是值得的。 扶蘇眉眼坦然地念完,四野鴉雀,儼然無聲。 “七皇叔,”扶蘇淡笑道,“我可猜中你的心事?” 季裔猛咳,咯出了血水,而后大笑道:“公子扶蘇,妙人也?!?/br> 鄭王握緊了雙手,對荇冷聲道:“點烽火臺,突圍調兵,殺無赦!今日在場,除駿馬外,一人不留!” 扶蘇握著兵符,揮手朝著城門,冷淡道:“玉符在此,攻!” 身后千萬騎士應聲震天,季裔卻嘆道:“你何苦救我?我本就求死?!?/br> 扶蘇愣了,許久,才道:“既如此,我求死之時,你又何苦救我?” 季裔笑了,“我不知那時你求死?!?/br> 扶蘇眼珠黑黑的,瞧著他,淡笑道:“那我也不知,此時你求死?!?/br> 季裔眼睛亮晶晶的,他說:“我若能活,又能陪殿下做些什么?你知道,我不愛念書,從不懂聲樂,書法寫得很是不能入目……” 扶蘇想了想,“你總要吃飯,你又很能喝些酒,足矣?!?/br> 他們兩個無巢xue、無父母的鳥兒,經常聚在一起,啄一啄米,啜一啜酒。 季裔哈哈笑了,他點點頭,說好。 他嘆息說:“此生多遺憾,不能同穆王世子一較高下了?!?/br> 他奪去了侍衛手中的刀,閉上了眼睛。他說:“殿下,大軍將至,快走吧,快離開這里,如有來生,蕓做殿下一人之將軍,一人之國士?!?/br> 扶蘇望著他,風吹起了他的黑發,他心中有些極難過的東西在不斷跳躍。他想大聲說不要,可是,還來不及開口。 那刀刃極薄,成蕓又想起了那一碗血。他不能連累唯一待他好的親人失去生機。 扶蘇念了很多書,活著,還有很多用。而阿蕓,書念得少,除了折滿園的花,把四時放在一起,做著朝朝暮暮的夢,似乎已經沒有別的用。 忽而,一陣狂風刮來。眾人未反應過來,高樓之上,已多了一個身穿麻衣的少年,既高且瘦,癆病鬼一般。 他大口一張,成蕓竟瞬間被蒸發殆盡,變成了小紙片兒,在稍顯陰冷的日光之下,飄飄蕩蕩,被吞入腹中。 所有的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他瞧著扶蘇,許久,才緩緩笑了,“夫君,病愈之后,一貫可好?” 扶蘇握緊了韁繩,看著她,心中有些不斷奔涌的脆弱,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摸遙遠的她的凌亂的發髻,最后卻只是收回修長白皙的手,面上點點頭,淡道:“好?!?/br> 她也點頭,笑道:“那很好。如此,便隨為妻回家吧?!?/br> 她一語完畢,寬大的衣袖一揮,城樓下的千軍萬馬連同扶蘇已經變成一張張小紙片,如激烈澎湃的海水一般瞬間涌入她的袖口。 風停了。 城樓之下,一片空曠寂靜。方才的千軍萬馬,像是一場夢,讓所有的人恍惚心驚。 這少年對著鄭王揖了一禮,微笑道:“鄭王殿下,告辭?!?/br> 他轉身飄然而去,鄭王握住刀柄,朝這少年刺去,卻撲了一個空。 那片身影已消失無蹤。 靈寶山上。 “多謝恩公對小女救命之恩?!?/br> “岳母大人,如今,孩兒是您的女婿?!?/br> “多謝恩公肯娶小女之恩?!?/br> “嗯?嗯?!?/br> “說起此事,老身不得不萬幸,當日救活了扶蘇,這才有了奚山君的神通廣大,扮翁招婿一著?!?/br> “是?!?/br> “其實,說起來,秋梨原本應是極美極香的孩子,只可惜她丟了香。我后來勉力將她變成人形,卻無法把她變得好看一些。說起來,老身便想起當年,若非你抱著她出了鄭王宮,我還不知如何是好?!?/br> “啊,原來阿梨便是那只火紅的小狐貍啊,怪不得眼熟。那日,阿荇從別院回到宮中,我十分歡喜,途經廚肆,看它可愛可憐,為了給荇積善德,便放生了?!?/br> “可是阿梨的香至今仍未尋回,我心甚憂?!?/br> “原來如此?!?/br> 第六章 奚山卷·青城 “青城主,三國邑。性愛奢珍,終生潔。不與男子近。無疾而終,葬安陵?!?/br> —— 季裔醒來后,主動請纓,要帶著妻子秋梨和一萬騎兵遠去大昭,鬼蜮與東佾的邊界,一個喚作清恒的三不管之境謀生。 那一萬騎兵化作的紙片被奚山君裝在一只木匣子中,綁上了注滿妖氣的紅繩,而后才遞給雖大難不死、骨頭卻留下了永久損傷的季裔。她說:“到了清恒,打開紅繩,喚一聲‘奚山之令,命爾放行’便可?!?/br> 扶蘇站在距離奚山君有些遠的地方望著季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