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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生氣的rou體袖口處,掏出一幅卷起的絹畫。 畫上是一個姑娘,他看了千萬次,從未揉過眼睛。她長得那樣好看,是他自入人世洪荒,有記憶開始,從未見過的好看。她熨帖著他的心,眉眼唇角像是為他而生的契合。 他前生只見過她一次。那一天,是他的娶親之日。 他站在鸚鵡橋的左岸,簪著珊瑚枝;她站在鸚鵡橋的右岸,鳳冠霞帔。 他看著她,在風高天暖的八月夜晚,朝他走來。 他伸出了手。 然后……然后,發生了什么呢?他不記得發生了什么。他瞧不見鳳冠霞帔下的那張臉。 他記得前世的每一個瞬間,包括每一個妄圖害死他的政敵得意的瞬間,但是,除了這個瞬間。他知道是她最終害死了他,所以,此生他來尋仇了。 他看到黃衣女子畫像的那一瞬間,便知道,畫上的人就是蓋頭下的她。 這個……妖女。 紫金散人望了望日頭,道:“還剩半個時辰,長命香就要燃盡了??v然太后鳳氣深厚,也抗不過命數?!?/br> 化成畫中女子模樣的鬼女質水與他交合時,吸了他大半陽氣,趁他昏迷之際,攜著他的魂魄,誘他洄逆前世,把他的政敵一一殺盡,損了三千功德,三魂六魄如今只剩一魂,入不得地府,升不得仙天,這才不沉不浮,入了天垣,碰巧被他撞見,處置了質水,方挽回最后一魂。又幸得太后鳳氣鎮壓,故而剩余魂魄也悉數尋回了,正當紫金散人覺得自己三百功德唾手可得時,熊孩子出了岔子。 穆王世子成覺玩膩這人世了,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看一看畫中女的真身。 扯你娘的犢子! 紫金散人在心里暗罵熊孩子,明面上卻不便得罪,屈指算一算因果,他前世與那山君相公的前世,倒是休戚相關,故而便把前世之事化成一個半真半假的話本子,誘扶蘇上當,借他充沛的精氣帶奄奄一息的成覺到前世一觀。 孰知熊孩子得隴望蜀,還想宰了前世最后一個敵人,而這廂扶蘇似是因觸動玄機,漸漸對前世之事有了些感應,縱然不翻看話本子,竟也能自發做一二照應前事之夢了。 人間這趟渾水益發渾濁,倘若讓二位天尊知曉了是他所為,莫說成仙,給他拴條狗鏈子都是輕的。 “老道士,急什么?”他捧著心,放在舌尖上舔了舔。咂摸再三,竟是苦的。 扶蘇沒料到自己還有第三夢,但來時,也如決堤的江水,任誰也無法挽回這結局了。 敏言還是非媯氏不娶,喬二郎還是出征了,喬植還是被拋棄了。 他最后的夢,不是話本子的大團圓。這次的他,又是敏言,可是,卻只能困在敏言的殼子中,不能動彈。這個敏言是活生生的! 扶蘇怔怔地望了四周一眼,這里是大昭舊都城咸寧,還未遷都之前的舊都城,于今日已是穆王宮。 蒼老的男人已經坐在太極殿的那張金椅上很久很久,所有的感官卻已經遲鈍了。裊裊不絕的香氣從瑞獸口中吐出,敏言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扶蘇感到發自這老人全身心的疲憊。 終究還是讓他當上了帝王。 所有的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喬二、喬植、少年和孩子,不管風華絕代還是赤子天真,如今都從這話本子中消散無蹤了。 扶蘇一直想看到結局,看到時,心中卻在苦笑。還有誰比他蠢,為故事中的人煞費心神。 老人凝視著香爐子已經很久,七八月的天,粗大的白玉柱子都沁出了一些汗珠子。他似是已然干枯,通體冰冷,與這炎熱絕緣,也與這世間牽絆日淺。 “四福何在?”他顫巍巍地開了口,蒼老的皮囊幾乎撐不起那高貴的玄色衣袍。 大昭尚水德,以玄黑為帝王之色。 四福是個眉毛垂到臉上的老太監。他身子骨還好,小跑到帝王身邊,壓下幾個時辰心中的焦慮,逗趣道:“在,在,奴才在呢?!?/br> 老人反應遲鈍,緩緩轉過渾濁的眼珠,問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陛下,武德門未時的鐘方敲過半刻鐘,只是今年依照夏令,算來,尚不到您午休的時辰,御膳令進了幾道消暑的湯水,奴才試過,不加冰冷死物,幾味薄荷紫蘇,倒還算清爽?!?/br> “不,寡人是問,今日是八月初幾?”老人擺擺手,打斷老太監的話,語速陡然快了些,略微坐直了身子。 老太監四福的心直打鼓,最近幾年圣人寵愛姜夫人,一顆心撲在給了他青春的齊姬身上,倒不再提起此日,他還以為圣人自此放下了,到底底下人連同謝侯爺也能消停幾年了,年年此日到臣子家中巡視,巡視完了還要毫無例外地冷著臉申飭堂堂一個侯爺一頓,四十年無遺漏,真不知謝侯怎么煎熬過來的。 他是從老宅中伺候敏言一直到今日的老人,故而知道那些事,但是新人年年有,舊人年年變,因為今天獲罪的不知凡幾。圣人雖龍威逆鱗難測,倒也不是不講情由之人,可到了每年的今日,真的天子一怒,伏尸百萬。 四福硬著頭皮答道:“回陛下話,今日……是初十?!?/br> 太極殿陷入了死寂之中,老人不知在想什么,四福的眉毛卻跳得益發快,滿面都是晶亮的汗珠。 許久,那高高在上的天子竟露出一點笑容,緩緩道:“原來到了皇后出嫁的日子啊?!?/br> 皇后……哪個皇后? 今年的反應為何與往年都不同? 四福不知天子是何心思,只得順著他的話道:“是呢,四十年前,娘娘就是今日嫁給陛下的,陛下當時還是個公子?!?/br> 天子帶了些回憶之色,微微笑道:“四福,你可曾見過還是新嫁娘的皇后?她那時節是什么樣子,你可還記得?” 到底……是哪個皇后…… 四福的汗水益發多,那一日,可是嫁了兩個皇后。一個是陛下的心頭rou手中寶,另一個是陛下的……眼中釘rou中刺。 可是,那一日之后,全變了。 是誰?天子說的到底是誰? 四福揣度上意,可終究還是心疼這益發糊涂的老主公,只給了他一點好的回憶,“奴才……見到了。娘娘啊,那一日穿了一身水一般柔、火一般暖的嫁衣,洛水河岸的繡娘采了三月新開的玉棠雪貫做花印色,選了吉時飛過高嶺的火鳳之態入繡,八十八個繡娘,連一瓣葉、一只眼都要做得三日方才能成,滿都城的百姓都說,隔著花轎,那份清貴都能沖天。您和皇后拜見先帝時,奴才斗膽看了一眼,那時奴才還是個孩子,卻知道,男人這輩子都不能瞧見這樣的姑娘,瞧見一次,他們就再也無法把別的女子放在眼里。您說娘娘多好看呢?奴才覺得好看極了,無人能比的好看?!?/br> 老人擺了擺手,有些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