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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激靈,被嚇醒了,才發現自己手中緊緊握住的是二哥的一段袖。 一陣冷厲的風,兩張折子砸到了湖藍屏風外。喬植透過一角,看到兩位身著紅色朝服的男人遠遠地跪著。她從被褥中微微探出頭,則看到兄長一段錦繡如畫的發。淡淡的薄荷香縈繞了整個寢殿,殿中沒點任何香,喬二郎素來不愛香。喬植眼珠黑白分明,瑟縮了,安靜地聽著兄長言語。 “本君素來厭煩那些諂媚之詞,蘇庭和縱有三分能耐,可憑他一人之力伐西渝,遠遠不夠,陛下拿他打我的臉,我一個孩子又懂什么,又懼什么?這半壁江山沒本君,固然也能靠他吃掉,可是,若想討得幾分好,卻是癡人說夢。這幾日我稱病不朝,陛下幾次欲探望都被蘇派勸阻,圣意難測,反不如讓他們吃了苦頭再說。你們就閉上嘴,消停些,且看他們的手段。敏言那樣狂傲,不過被蘇庭和、李池等人當了槍使?!眴潭梢琅f在微笑,但語氣卻帶著疲憊,似是大病未愈,說完一陣話,便咳了起來。 喬植幾如條件反射,一雙小手迅速抱住了兄長的腰,暖意橫溢,壓住了二郎身上的寒意。他微頓了頓,卻未推開喬植,只繼續在屏風內道:“命謝季在京畿布置好,這幾日,陛下便有圣裁。你們且警醒著,尚書閣中眾人口風都要緊些,李梁玉同他夫人外室那等嘴賬看看笑話已可,莫要鬧大了讓敏言抓住把柄。他如今囂張,又勝我當年幾多,猶未見陛下動怒些許,便知偏袒之意。饒是爾等不動,陛下也饒不了蘇庭和?!?/br> 其中一人聲如洪鐘,卻因有顧忌,壓了幾分嗓音道:“不日,主公便要成了敏言內兄,這一番安排,我與諸位大人猜測,實不懂主公深意啊。倘使預派三姑娘去奪那狂悖小兒之志,可是不妥。三姑娘實在……實在生得寒磣些,并不能得內寵,反倒不如媯姑娘妙些?!?/br> 喬二還未來得及言語,喬植貼在他背上,傳輸著熱氣,卻緊張地吞咽著干沫子,心跳得厲害。這時,滿室又陷入寂靜之中。許久,那白衣少年才帶著幾分咳意,淡聲道:“為何你們總要猜測本君是為了奪他的志?他有何志可奪?不過俗物庸夫耳!與之相處,似若與三娘相處,渾身上下遮也遮不住的鄉巴佬氣息?!?/br> 鄉巴佬……喬植抱著喬二的雙手委屈地縮了回去。喬二冷哼了哼,三寸丁又條件反射地笨拙地抱住了。 屏風外的另一人似是悟了,拊掌笑道:“吾君大智!何苦奪他志氣,只這一人,便可惡心那無恥小兒五十年!” 喬植鼻子有些酸,這些大人,慣常不會說人話,慣常不會注意到再小的三寸丁也會傷心。 喬二卻閉了目,道:“他二人若能相守五十年,倒解了本君心頭大患。你們且退下,若陛下依舊問起病情,只說漸好了,過幾日便可上朝?!?/br> 二人喏喏,躬身退出殿外。 三寸丁這才有些委屈不滿地道:“旁的壞人要害別人,總要避著那人,可哥哥要害我,為何從不避我?我的相公公子日后若不喜愛我,哥哥臉上便有光了嗎?我是你二哥養大的,他們只會說二哥教導無方?!?/br> 白綢黑發的少年冷冷地推開三寸丁,沒有平素的一絲溫和和氣,淡聲道:“誰準你同我說話的,既然醒了,便滾出去?!?/br> 三寸丁很苦惱??鄲赖脦缀醢岩活^黃軟的胎發悉數揪掉。二哥不理她了,是的,不是冷嘲熱諷,不是責備處罰,不是她這樣容量的小腦袋所能想到的任何一種相處方式,二哥只做了一件事,不理她。 她以前也想過吃了這碗蝦rou云吞的下場,抄書罰站挨打各種檔次無壓力,抄書一途早已爐火純青,雙手能同時寫不同字體,罰站其實可以有很多花樣,頂書舉棋金雞獨立,水里陸上樹叢中,都隱藏一只三寸丁,一二三呀不許動。挨打倒還干脆些,只是不承想,二哥這輩子表情最豐富的時候卻是她挨打的時候,輕一些,要皺眉,重一些,也皺眉,這一窩子的丫鬟仆娘最怕打她,不知是輕些好還是重些好。 可她吃了一碗云吞,這一切都沒了。哥哥不罰她了,早出晚歸,寒氣郁郁不散,白裘烏發,面帶醉人微笑,卻益發不合群。對,旁人說是仙氣,與哥哥口中的鄉巴佬完全不同的氣息,可是喬植看來,就是不合群。誰也走不近他,他也不走近誰。 他罰她斥她,作如是觀,他冷她淡她,又作如是觀。一時間,小小的三寸丁胸腑中好似冷雪熱湯替換著一來一去??墒?,平復了,每日一思,滿滿便都是如何認錯了。雖然檢討逃家吃一碗蝦rou云吞如何也觸及不到靈魂深處,可三寸丁的靈魂深處卻覺得再也不能這樣。 她怕二哥不理她,這世上只有他肯理她。 夢中的公子扶蘇看著話本子中喬植的臉,安靜地看著。他覺得自己有些不妙,嘆了一口氣。 喬植站在府門外等二哥。 冬日,暴雪不息。她一副夾襖,略顯單薄了些,可是這孩子自幼便像個小火爐,倒是不懼冷。她趴在門縫處,剪得光禿禿的小手扒住了一點點門,踮腳站在被雪掩埋的銅耳朵下方,倒是益發不顯了。 喬二郎的六騎青鳳日紋馬車還未到。喬植的虎頭帽上堆滿了雪子。一吸一呼,便氤氳出了霧氣來。她就安靜地站在那里等,忽而想起什么,又飛快地在雪中奔跑起來。她跑回自己的院落,抱回一把皂色大傘。飛雪連天中,遙遙地,小老頭一樣的管家已經小跑著去開門,喬植跑得更快,雪中的腳印一串串,密而重,吱呀一聲,銅鈴拉出了低悶的聲響,她在雪中喘著氣,高高地舉起傘,笑著抬起了頭,“哥哥,二哥,下雪了哩!” 然后,那小小的笑顏就僵在了臉上。 她還沒想起下一句話該說什么,昔日大泗宮中名望最重的六品女官秋娘已經伸出一條厚厚的棉褲腿,踹在了小兒的心窩上。三寸丁一個仰翻,在雪地中滾了幾滾,后腦勺磕在了府門前那棵百年的梅樹上,總算停了下來。 樹上掉落的雪塊全沾在了三寸丁的眼睫毛上。 秋娘搽多了頭油,發絲根根服帖,脖頸挺闊,圍著一塊厚厚的麂子皮,聲音嚴肅而高拔,眼睛清明,目不斜視,“誰礙了殿下的路,老身又護駕了!” 三寸丁頭有些暈,垂目行禮時,鼻血已經一滴滴落在了雪地中,暈染出了一朵朵紅花。 秋娘身后是一個裹著貂裘的女子,身姿格外的玲瓏,卻瞧不清模樣,露在外面的右手素白一片,只皓腕上戴了一塊血玉鐲,質地細膩純透,顏色瑰麗十分。 她微微松開裘,掃了一眼三寸丁,像是瞧見一粒令她困擾的灰塵或是銹了的釘子,伸出纖纖玉指扶住秋娘,溫聲道:“二郎可下朝了?這畜生為何就這樣跑出來了?他養著玩耍卻不好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