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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勾動心神,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鷹隼似的眼睛驀地緊盯過來:“為了幾句毫無意義的廢話,不惜付出慘重代價,值么?” 姜云舒愣了愣,而后又一失笑,她默然片刻,忽然沒頭沒尾地說:“我初入道時,曾問過長輩一個問題——鄉間有寡母弱子因亡夫、亡父金榜題名的夙念,不惜傾盡家資、積勞成疾,數十年后,終于得償所愿,但昔時少年壯志早已化作鬢邊凄清霜色,睽違多年的慈母更是纏綿病榻氣息奄奄,僅來得及再見獨子一面,便在家徒四壁的茅屋之中溘然長逝,一生執念全數化作鄉鄰之中的笑柄,這樣,值么?” 鬼隱若有所思。 數十年前的情景久違地浮現在姜云舒眼前,耳邊仿佛還能聽到少年意氣風發的朗朗書聲,還有江五先生嚴肅卻又溫和的教誨,全都交織在一起,伴隨著清明館外颯颯竹吟……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當年曾困擾她心神的疑問終于在這個時刻尋到了答案。 姜云舒嘆了口氣,收回思緒,自問自答:“值得?!?/br> 鬼隱微微張了下嘴,眼睛仍盯著她,良久,放聲大笑:“好!” 他不再提“代價”之事,顯然是臨時改變了心意,將回答他“值不值得”這個問題當作了交換的籌碼。而后,笑聲漸止,面色重又沉下:“你的第二個問題……老朽接下來的話,你聽好了?!?/br> 他撐著身后的破爛站起身來,依舊是麻衣亂發,形容不整,可驀然間,卻分明又讓人覺得像是個氣勢凜然、一言九鼎的帝王,一字一句說道:“生死聚散,天道注定,斷無更改!” 姜云舒渾身猛地一震,雙瞳驟然緊縮。 鬼隱已抬手指向阿良:“將他留下?!彼嫒堇淠?,聲音沙啞,對仍不明所以的鬼少年勾了勾手:“老朽大限將至,要將此子當作衣缽傳人?!?/br> 阿良不聲不響地做了許久的壁花,此時見話題突然轉到了自己身上,十分莫名其妙,茫然睜大了雙眼,遲疑地瞅向同行了數月的兩名旅伴。 姜云舒連嘴唇上的一點淺淡血色都褪去了,慘白單薄得像是一幅沒來得及上色的美人圖。她花了好半天才僵硬地側過臉,對上阿良略略瑟縮的神情。少年的眼睛大而明亮,過于干凈的目光幾乎有些濕漉漉的,讓他活像是一只擔心被主人遺棄的小動物,姜云舒一怔,只覺心底好似被什么輕輕扎了一下,麻木之中漸漸泛起一點疼。她閉了閉眼,搖頭道:“我做不了別人的主,前輩想要收阿良做衣缽傳人,該問的不是我,而是他?!?/br> 鬼隱眉峰猝然一挑:“你要反悔?” 姜云舒再次搖頭,平靜道:“既然是我問的問題,代價也該是我付的,怎能要別人相替?!?/br> 鬼隱若有所思,直直看進她眼中:“你們不帶上他繼續走,他自然無別處可去。不過……”他略作沉吟,蓬亂的胡須驀地抖了抖,像是不甚明顯地笑了,可聲音卻變得愈發凝重而低?。骸安贿^,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你須記住了,若是換一個代價,就怕你要吃大苦頭!” 姜云舒無動于衷地看他一眼,淡淡道:“請前輩吩咐?!?/br> 鬼隱便真正地笑了起來,他手指微微一動,石屋頓時門戶大開,寒風卷雪從外面涌入,轉眼間就消弭了室內殘存的暖意,讓人仿佛置身于一座石砌的墳墓之中。他指了指門外奔流不息的冥河,冷冷笑道:“進去待上九九八十一日,如何?” 他話音未落,盧景琮只覺一陣毛骨悚然,下意識抓住姜云舒,把她扯到身后,失聲道:“不可!” ——他僅僅是在這邪性的河川里過了一次水,便幾乎傷損根基,若是數十日泡下去…… 姜云舒也吃了一驚,可隨后就因好友難得的失態而心頭漸暖,她稍作思忖,拍了拍盧景琮手背,輕輕搖搖頭,正要說話,忽然聽門外一聲陰戾的冷笑:“你敢動一動她試試!” 這聲音十分熟悉,卻又極為出人意料。 有一瞬間,連漫天的風雪都為之失色,仿佛天地間所有的顏色都凝結在了那一抹過于明艷的紅衣之上?,摪兹缬竦碾p手拂開了覆于頭頂的緋色輕紗,也帶落了層層碎雪,一張精致得毫無瑕疵的面容顯露出來。 葉箏鳳眼輕揚,眼底墨色氤氳成一片,森然笑道:“你敢傷她,我便與你不死不休!” 第164章 賭局 不等人做出反應,云霞似的衣袂便卷著風雪隔在了姜云舒和鬼隱之間。 葉箏一偏頭,眉間戾氣幾乎要滿溢出來:“老騙子,你居然還有臉活著!” 鬼隱愣了一愣,待到看清了來人的容貌,挑起的長眉慢慢垂下,倏地一笑:“老朽以為是誰,原來是你這小瘋子?!?/br> 且不論葉箏如今還瘋不瘋,他的年歲實在不能算小了,姜云舒聽著這古怪的用詞,敏銳地從兩人的針鋒相對里嗅到了一點不足為外人道的舊恩怨,只覺本就亂成了一團的思緒中仿佛又覆上了一層陰影,連原本的少許端倪都被遮住了似的,讓人愈發看不透徹。 葉箏卻不和他爭辯,腳下生根似的站在原地,又冷冷重復:“你想傷她,先把我送到冥河里再說?!?/br> 生者離世則入幽冥,亡者魂魄衰亡,則歸于忘川,說到底,依舊是不死不休的意思。 鬼隱也站定了,微微地抬起頭來,皺著眉頭瞅向葉箏,似有不贊同之意,良久,啞聲笑道:“老朽是騙子又如何,不是騙子又如何?這規矩反正是不會變的!” 他一揮袖,負手道:“你是好心,可誰需要你的好心呢?當年你兄弟不需要,如今……”他嗤笑一聲,目光擦過葉箏身側,望向他身后的人:“你需要么?” 姜云舒周身微震,像是從鬼隱突然變得咄咄逼人的態度中感覺到了什么,卻又一時無法琢磨清楚,便斂目沉吟道:“前輩的規矩,我之前確實已經應下了……” 她慢慢地說著,面色平靜,卻心念百轉,可正在琢磨是否要以“但是”來做后半句話的開頭時,葉箏忽然怒道:“姜云舒!你知道忘川是什么地方!冥河滋養魂魄不假,可那說的是死魂!你這一身陽世帶來的血rou,連半天也用不上就要被凍脆了化為齏粉!” 他猛地回過身來,用力抓住姜云舒的胳膊,像是怕她一言不合就拔腿跑掉:“你為了這老騙子的一句話就去撞南墻,難道不想想別人!就算這世上的人你都不在乎,至少——” 話到一半,葉箏聲音陡然一滯,再起時,卻像是xiele力氣,已低了許多,幾不可聞:“至少你該想想,要是十七還在,要他是知道了,該多難受……” 姜云舒:“……” 她愕然抬頭,定定看向葉箏,在這個時候才頭一回意識到,他和他們都不一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