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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個人——冷淡,傲慢,就連偶然瞥來的目光中也總帶著睥睨眾生似的譏嘲,可誰又能想到,那樣一個人竟會為了庇護同袍、匡扶正道而慨然赴死,身殞魂滅。 然后他突然記起來,姜萚與那個人,正是血脈相連的兄弟,也是神農氏一脈在人世間最后的回響。 他突然有點懊惱,隱隱后悔自己方才憤怒之下的口不擇言。 就在這短暫的片刻之間,城中突然燃起了火光。 追兵潮水般涌入城垣缺口,當先的兵卒舉起寒光湛湛的屠刀,先是砍斷了意欲頑抗的男人的臂膀,而后揮出尖嘯的風聲,在彌散的血霧之中斬向他哀哭的新婦,毫不動容地終結了這段不見容于九泉陰幽地的短暫姻緣。 逃入城中的敗兵不及休整,便只能懷著必死之心重新上陣。 婦孺老弱惶惶奔逃,來不及跑掉的,便被砍瓜切菜一般屠戮于難蔽風雨的家中。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屠殺。 然而,將亡的一方凄苦悲壯,可勝者卻并沒有興奮與激動,一張張半掩在木盔之下的面容麻木之極,手起刀落間,堅定毫無動搖,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屬于人的情緒。 四個快要脫力的守軍合力截住了一名敵兵的攻勢,第五個人趁機繞到側面,揮起鐮刀砍斷了敵人的脖子。 失去了依托的頭顱高高飛起,在空中半旋,化成飛灰之前恰好與沈竹塵打了個照面。 沈竹塵一愣,腳下俯沖的云駕陡然剎住,愕然道:“他的眼睛——” 冰冷,麻木,沒有絲毫感情與憐憫,甚至也沒有將死之人的不甘或驚恐,像是兩汪濁臭的死水。 姜萚斂眸揮袖,諦聽幼獸發出了半句不滿的哼唧,然而從他袖口中射出的那道白光卻輕輕一顫,變成了一頭尺余長的幼虎,皮毛雪白,眸色鮮紅。 幼虎奶聲奶氣地吼了一聲,調子幼嫩可笑,比貓叫也差不了多少,但氣勢卻仿佛能翻江倒海,令人心驚不已。 在它之后,無數暗光連成一片,展露出各異的身形,鳥獸蟲蛇,不一而足,甫一落地,便各尋敵手飛撲上去。 姜萚從腰間抽出一柄玉笛,抵于唇邊,幽然奏響。 笛聲婉轉扣動人心,沈竹塵驀地驚醒過來,不及細想,也再度催動云駕,拔劍入戰。 …… 便是對方兵強馬壯,奈何士卒俱是尋常游魂,人數縱有千倍萬倍優勢,終究也只能損兵折將,落荒而逃。 戰事落定,城中萬籟俱寂。 幸存之人已看得呆住,連痛哭都忘記了。好半天,殘兵之中才一瘸一拐地走出來了個人,相距數丈就停住了腳步,猶豫片刻,才抱拳道:“多謝兩……” 沒說幾個字,他就發現自己聲音干啞撕裂,不由重重咳嗽起來。 姜萚淡淡搖頭,截斷了對方的話:“舉手之勞,當不起謝字?!?/br> 沈竹塵錯后半步站在他身后,默然望著異常干凈的戰場,不知為何心中略感不安,還沒開口,就聽他如有靈犀地問出了自己相問的話:“在下方才發覺屠城兵卒眼神麻木渾濁,似無心智,將軍可知其中緣由?” 那遍體鱗傷的鬼將軍先是一愣,而后苦澀長嘆一聲,啞聲道:“兩位修家莫非不知慶城往東五百里,乃是一位大修的洞府,自他稱王開始,麾下兵馬便都是這般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想說,無存稿的時差黨想要在國內半夜之前更文真不容易…… 第159章 靈寶 按照慶城守將的說法,這座破敗小城再往西,一山之隔就是無盡荒原,無草無木,無水無山,只是一片不知要綿延到何處的白土寂靜鋪陳,若是有人誤入,便再也出不來了。也正因此,這座仿佛居于世界邊緣的小城,實在稱不上什么緊要之地,這才在戰火頻仍的亂世中偷得了丁點搖搖欲墜的寧靜。 只可惜,十數年之前,慶城以東突然異軍突起了一個呼風喚雨的大修。 幽冥之中鬼修興盛的日子早已成為過去,或許是因為彼此攻伐,又或是因為什么別的緣由,數千年來,修者已是鳳毛麟角,而這些殘存鬼修眼看著修行證道無望,要么隱居避世、再不見人,要么就反其道而行之,大肆招兵買馬,打算破罐子破摔地搏一場世俗權勢。 到了如今,幽冥叫得上名號的王者、諸侯,竟有大半都和修家扯上了干系。 鬼將言盡于此,看著一個梳著兩條辮子的小女鬼怯生生地端上來三碗rou湯,抿了抿發干的嘴唇,“咕?!毖柿艘豢诳谒?,卻裝作毫不眼饞的模樣,把托盤擱到了桌上,然后揪著衣角退后:“阿娘說,大伙兒能活命,多虧了兩位修家,嗯,還有李大哥……昨天我哥哥在山里逮住了一只兔子,阿娘熬了湯,幸好沒被亂軍打翻……” 她越說聲音越低,仔細熬了幾個時辰的rou湯,在她看來是無上的美味,雖然隔了好幾步,但濃郁的香味還是一直往她鼻子里鉆,讓她連說上幾句話都忍不住分神。 然而同樣的,她也隱約意識到,面前這兩位又厲害又好看的陌生人,其實是看不上區區一碗連香料鹽巴都沒加的湯水的。 這樣的認知讓小女孩纖細敏感的內心隱隱有些難過,她垂下頭看向自己不自覺絞動的手指——上面全是灰土和火煙,黑一塊白一塊,甚至在并不干凈的衣裙上都留下了幾道臟兮兮的抓痕。而下一刻,她便發覺,對面的男人雖剛經了一場大戰,素白的衣裳卻仍不染纖塵,他面容美好而安寧,就連從寬大的袖口露出的手指也修長優美,如同最好的白玉雕成般溫潤有力,不見絲毫瑕疵,她臉上不知為何忽然燙起來,慌忙把頭垂得更低,自慚形穢地縮起兩只手藏到了背后。 可接下來,她就瞧見那雙同樣是白色的靴子動了。她心里慌亂地跳起來,還沒來得及避開,頭頂卻驀地一沉,柔和而溫暖的力道落在發心,而后一個低沉好聽的聲音含著笑意響起:“謝謝你,我正好餓了?!?/br> 小女孩猛地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對上了對方含笑的目光。 姜萚在她頭頂輕輕揉了揉,回身端起豁了口的粗瓷碗,淺淺啜了一口,贊嘆道:“非常美味,也多謝令堂與令兄了!” 沈竹塵狐疑地偏過頭,也將湯碗端起來,卻只覺腥氣撲鼻難以下咽,頓時十分欽佩姜萚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他看著那一碗渾濁,又瞧了瞧小女孩期冀的神情,猶豫了一下,覺得既然姜萚也喝了,大概飲食幽冥食物并沒有什么大礙,便咬咬牙,捏著鼻子將湯一口灌了進去,可惜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差點被rou腥味沖得迸出眼淚來,費了好大力氣才憋住,艱難地擠出了個端莊貴婦似的矜持笑臉。 姜萚卻仿佛舌頭失靈了,不緊不慢地一勺勺舀著rou湯,細細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