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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葉清桓又嘆了口氣,卻緊接著輕快地笑道,“既然如此,我可得好好補上聘禮啦!” 他吃力地依靠著姜云舒直起身體,抬眼看向最近的一位巫者:“勞煩借紙筆一用?!?/br> 紙筆取得很快,但就在這短短的時間里,葉清桓的目光已經漸漸開始迷離,符紙放在他膝上好一會,他才緩過一口氣,提起筆來。 他的手冰冷,卻依舊穩定,下筆沒有一絲遲疑。 姜萚看出了他要書寫的符咒究竟是什么,面色驟變,他像是要說什么,可葉清桓卻先一步開了口,輕描淡寫地笑道:“咱們家給媳婦的聘禮,可不能寒酸了?!?/br> 姜萚便咽下了原本要說的話,雙手緊攥著椅子扶手,慢慢地坐了回去,聲音滯澀地附和道:“是啊,既是聘禮,自然不能簡薄,要給就給最好的?!?/br> “最好的”三個字像是要被他咬碎了,不知費了多少力氣才艱難地吐出來。 三張形制古怪的符咒落下最后一筆的瞬間,葉清桓強撐著的那點心氣仿佛也跟著散了,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手腕無力地垂落下去,筆管從手中滑脫,滿蘸的朱砂“啪”地一聲濺了一地。 這聲響喚回了一點瀕臨渙散的神志,葉清桓眨眨眼,試圖將視線聚攏在姜云舒臉上,卻沒成功。 他便明白,時候已到了。 從醒來的那一刻開始一直掛在臉上的笑意,終于還是沒能維持到最后,一股莫大的悲哀在他殘存的意識中緩緩彌漫開來。 他曾真正地死過一次,也曾更多次夷然不懼地直面步步逼近的終局,卻沒有任何一次像此時一樣—— 不甘,不舍,卻又無可奈何。 葉清桓所有的心力似乎都已傾注在了那三張薄薄的符紙上,剩下的氣息已經極輕極弱,但即便如此,他口中卻還在不停地呢喃著什么,連他自己都已經分辨不清,可姜云舒卻聽見了。 他說:“就算魂魄消散,也還在這天地間,也許是蟲鳥游魚,或是花草木石,我還在,云舒,你不要怕,我還在……” 他說:“我想過,就算要與天道相爭,我也不會再離開你了……可惜啊,對不住了,我還是食言了,我很抱歉,云舒,我真的很抱歉……” 他來來回回地重復著這幾句顛三倒四的話,與平日判若兩人。 然后,這樣低弱斷續的聲音終于也沉入了沒有邊際的寂靜之中。 他安靜地躺在姜云舒懷中,胸口微弱的起伏慢慢平息下去,無聲地吐出了最后一點冰冷的氣息。 在一切結束的時候,他聽見即便變成無靈無智的石頭也永不會忘記的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回答—— 清桓,我不怪你,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從開始寫這篇文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么一章,所以之前每次寫到主角嘴賤瞎胡鬧的時候,其實都有點唏噓。嗯,修改了好幾次,都不是特別滿意,先這樣吧,希望大家便當食用愉快。 第135章 入魔 清玄宮中,天地縞素。 懷淵撐傘獨坐于漫天風雪之中,面色淡漠,不喜不嗔,像是一尊沒有感情的石像,唯有被過大的力道攥出了裂痕的傘柄泄露了一點她真實的心情。 當代七名真傳弟子之一,含光真人葉清桓,魂燈熄滅,燈身散碎。 在得知這一消息的時候,她想了許多,許多舊事,許多故人,全都熙熙攘攘地擠進腦海,但她又似乎什么都沒有想,心里空白荒涼得像是眼前被冰雪覆蓋的大地。 那個散漫卻又執拗,任性而又驕傲的孩子啊…… 許久許久,她推動輪椅,回到冷寂空曠依舊的蒼龍閣。 漸漸的,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除了閉關的霜華真人以外,其他幾名真傳帶領守山的結丹弟子集結而來。 “真傳”二字,在清玄宮中,并非僅僅代表榮耀與地位,更無法憑借高人一等的身份肆意橫行,若一定要說不同,大約便是在危難到來之時,定要隨著師長身先士卒地扛起重責。 正因如此,也是注定了要死在所有人之前的人。 但是,已經夠了,懷淵忽然覺得,入道數百年,她已經送走了太多人,到了現在,如果犧牲無法避免,那么至少他們應該并肩至最后一刻。 她近乎冷漠地環視過眾人的臉,沒有人說話,可如出一轍的滿目肅殺已經無聲地說明了一切。 資質或有賢愚之別,但敢于踏上這條通天長階之人,沒有誰會甘于一生躲在袍澤背后,在暴風疾雨之中,一味等待著他人用血rou與傲骨來鋪就自己腳下的安穩坦途! 沒有不厭其煩的解釋,更沒有激昂慷慨的陳詞勸說,懷淵淡淡開口:“同袍舍生,吾輩豈敢畏死?!?/br> 在修行路上淬煉了數十年乃至數百年,早該靜如止水的修者之心,卻偏偏因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而重新劇烈地鼓動起來。 以陸無際為首,所有人漸次單膝跪下,低聲應和:“同袍舍生,吾輩豈敢畏死!” 過往的歲月,連同其中纏結的親疏愛憎都已經湮滅,只剩下裊裊余音在空曠的蒼龍閣大殿中回蕩不息,如同一曲沉郁的挽歌。 懷淵頷首:“隨我下山?!?/br> 臘月初八,大雪紛飛,傳說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封山數月的清玄宮山門大開,水月、天風兩道護山大陣層層凝聚,最終僅覆于閉關山居,除此外再不設防,上自蒼龍閣長老懷淵真人,下至半年前剛剛入門的新進弟子,全數下山入戰,常陽山盡成空山。 坐鎮長風令的丹崖真人聞訊,對懷淵之怒未置一詞,只吩咐身邊人騰出安民傳訊等輕省活計,用以安置即將前來的低階修士。 隨后,他便把玩著手中被摩挲得光滑的一串青銅“珠子”,久久地沉默了下去。 而在這個時節,巫地則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姜萚傷勢漸漸恢復,開始著手煉制丹藥,入陣演練的一眾筑基修者頭上重壓卸去大半,進境一日千里,甚至有數人在演練之時產生明悟,竟真正進階結丹。 其中便有盧景琮。 他當日也曾以友人身份見證了那場倉促可笑卻又再鄭重不過的婚典,只是從那之后,他便不曾再見過姜云舒。 姜云舒在神殿內室整整昏睡了十天。 第十一天的清晨,她終于走出了大殿,身著素衣,面色如常,不見悲喜。 唯獨一身五行靈元盡化昭彰魔焰。 盧景琮終于找到她的時候,是在葉清桓墓前。 她姿態閑適地倚坐在墓碑邊上,一襲黑袍的月暝祭司在她對面,少年似的面龐在領口嵌著的細白軟毛襯托下,清秀而可愛,然而稚嫩眉目間卻隱現閱盡世事的滄桑。 盧景琮不禁遲疑了一瞬,恰好遠遠聽見姜云舒輕描淡寫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