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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舒脾氣好,但并不是沒脾氣,她本來就在含光那撞了一腦門的晦氣,這會又聽這萍水相逢、連話都沒正經說過兩句半的玉容真人也不知吃錯了哪門子的藥,居然沒完沒了地針對自己陰陽怪氣,便忍不住臉色一冷,把那點為數不多的恭敬全都給收了回去,權當聽狗放屁了。 玉容真人大概是個只需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人物,傳聞中名門大派的高人風范一點也沒學到,反倒是唯我獨尊學了個十成十,見狀一拂袖,臉上的冷笑竟顯出幾分詭譎來。 可還沒等她有所動作,含光真人便又張開了他那張能氣死人的烏鴉嘴,面無表情道:“瞧不上你就對了,丑人多作怪,她要是瞧上你,我倒該瞧不上她了——清玄宮又不是善堂,不收眼瞎腦缺的蠢貨?!?/br> 姜云舒聽得簡直想要捂臉。 姜淮更是臉都青了,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哪個人背后的門派他都得罪不起,便索性閉緊了嘴,假裝什么都沒聽見。 再看玉容真人,被說得愣在了當場,她這輩子也沒聽過誰敢說她丑人多作怪,這會擠兌她的偏偏還是個長相連好看都稱不上的癆病鬼,等她醒過神來,還嘴的時機已過,只好氣得全身直哆嗦。 到頭來還是鶴語真人頗有長者風范地解了圍。 玉容真人氣得花容失色,好容易得了個臺階,連忙下來,指著含光真人連說三聲:“好!好!好!”轉身就走,連跟主家告辭的話都省了。 含光真人攏袖站在一旁,眼皮都沒抬一下,猶自輕聲慢語地教導姜云舒:“做人得知道自己的斤兩,別總拿仗著別人脾氣好就可著勁的作,萬一別人不給你臉,你打又打不過,可不就只能惱羞成怒地跑了,太丟人!記住了么?” 姜云舒瞥他一眼,心道:“就你也好意思說自己脾氣好……臉皮怕不是能厚出二里地去!” 含光真人便把她驚悚的眼神當作褒獎,照單全收了。 這之后,也不知是因為要養病,還是準備和鶴語真人同行,含光真人全然不把自己當客人地在姜家住了下來。 然而,他卻不急著教授姜云舒什么東西,白頂著個師父的名頭,每天要么懶懶散散地坐在池畔小亭里喝冷風,要么就回房睡覺——對于后者,姜云舒一直覺得很是奇怪,人所共知,進入筑基期之后,一般的疲乏只需稍作吐納調息便可恢復,已不是十分需要睡眠,滿天下的金丹修士里頭,恐怕也找不出三五個每天照常睡覺的了。 姜云舒便很是疑惑這人是不是又要打著看風景或睡覺的幌子去暗渡陳倉。 可她戰戰兢兢地觀察了幾天,卻發覺含光真人居然真的十分老實,無論是驚蟄館還是家學、武庫之類的地方,全都連邊都沒沾過。 她窺探得太過明目張膽,這天終于被忍無可忍的含光真人給抓住了,不耐道:“你要不要給我脖子上拴條狗鏈,走哪牽到哪?” 姜云舒訕訕聳了聳肩,很是誠懇的說道:“我倒是想,你讓么?” 含光真人沒料到她居然膽兒肥了,好像看見天上下紅雨了似的盯了她一會,驀地一笑,抬手在她腦門上拍了一巴掌:“滾吧!還用不著你個小東西來替我擔心?!?/br> 姜云舒剛想問去哪,便見他往一旁指了指:“你們家另外那個小東西過來了,趕緊找他過家家去,別來煩我?!?/br> 順著他所指方向,正瞧見遠處姜云岫抱著幾冊書走過來,看到他們,先是沖著含光真人的方向施了一禮,然后對姜云舒笑了笑。 含光真人沒什么表情,姜云舒卻聽見他好似輕輕地嗤了聲,不由詫異道:“師尊不喜歡我家兄長?” 含光真人低頭理了理袖子:“小小年紀就一副四平八穩的樣子,看著煩人。你趕緊走,別把這么個正人君子招惹到我跟前來,我還想多活幾天!”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姜云舒覺得他話雖說得狠,但眉眼間除了不耐煩以外,仿佛竟還有那么一星半點的懷念似的。 然而這相聚的時光畢竟匆匆,姜云岫得了師父體諒,是準備在姜家過年的,誰知眼看著到了年底,含光真人卻毫無預兆地決定離開了。 連鶴語真人也不免驚訝,委婉地勸了幾句,卻只得了他這么句回答:“我身子不好,這種活猴兒似的徒弟一個就足夠了,再多了我怕折壽,這就直接回門派去?!?/br> 姜活猴兒就只好垂著腦袋畢恭畢敬地在他身后磨牙。 可她卻也莫名地松了口氣,每次在姜家過年的時候雖熱鬧,但她父母皆喪,說到底也不過是別人家那場熱鬧中的看客罷了,反倒累得川谷他們幾個小心翼翼地照看她的情緒,彼此都不得解脫。 他們啟程那天正是除夕之前,云沉天低,陽光壓在云層后面,一絲也透不出來。出城不久,眼前便是一片空曠的荒野,當中雖有官道,但除了臨近城池的一段,向更遠處延伸的部分已經被掩蓋在了薄薄的雪中,和灰白的天際連成一片。 姜云舒深吸了一口寒涼的空氣,忽然想起了六年多以前,她還是個心頭滿是憤懣與惶恐的小姑娘,就那樣突兀地被父親從本以為要生活一輩子的小村中帶走,途經許多全然陌生的村鎮,然后越過這一片仿佛不見邊際的曠野,直到最后,在荒野的盡頭,一仰頭就望見夕照之下城墻高聳的旬陽城。 猶記得,那時候父親雖然微笑著,眼神卻如周圍的景色一般的蕭索。 他說,以后等著她的,只怕都不是什么好事了。 如今她再一次駐足在這里,卻已與父親天人兩隔?;仡^想想這些年經歷的種種,果真正如當年他所預見到的一樣。 她正在出神,忽然聽含光真人不耐煩地催促:“發什么呆呢,還不快上來?!?/br> 姜云舒尋聲望過去,這才發覺含光真人已踏上了一葉長不足丈的小舟。 說是“一葉”,確實名副其實,那小舟通體薄碧,正像是一片柳葉,離得近了甚至能看到舟身上如葉脈般的脈絡散發出的瑩然微光。 姜云舒還在細觀,又被催了一回,連忙也跟著跳上小舟。 含光真人站在船頭,手中托著個巴掌大的白玉羅盤,眉頭微微皺著,似乎在計算方位。 姜云舒剛要湊過去瞧個究竟,腳下小舟就突然毫無預兆地騰空而起,飛快地轉了個彎,向西南方向飛馳而去。她一下子站立不穩,差點跌下去,下意識地扯了含光真人一把,還沒穩住身形,就聽“嘶啦”一聲,緊接著又往后仰去。 她瞬間驚出一身冷汗,心道不好,趕緊去摸腰間掛著的青玉笛,但還沒摸到,就覺得手臂一緊,隨后腰間被穩穩攬住,待她重新站定才松開。 含光真人退開半步,屈膝坐在小舟上,回身把那白玉羅盤擱在船頭的凹槽之中,這才整了整被扯破的衣襟,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