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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人尚且不能享有充沛的水資源,又如何會大量供給給難民營里的人? 薛定靜靜地站在那里,看著帳篷外面一個面容枯槁的婦女。 “很多人也被賣給約旦本地人做臨時妻子。因為窮,因為沒有指望,有的家庭會賤賣家里的年輕女子,偷運出難民營,把她們嫁給富商。所謂臨時妻子,沒有任何法律保障,僅僅是以廉價交易的形式賣給約旦富人,以供一時享樂。等到被人拋棄,又只能回到難民營里,或者因為違反了這里的規定,連難民身份都失去了,只能被遣返回敘利亞?!?/br> 他們經過一個水洼,坑里充斥著不知是地下水還是哪里蓄起來的水,水洼不大,還不足十平米,坑里皆是褐色的泥水。 孩子們爭先恐后拿著塑料桶搶水,有的跳進去洗澡。 大人們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竟也沒有上來搶。 還有孩子跪在泥水里,貪婪地俯身喝著那充滿泥沙的水。 祝清晨幾乎不忍看,猛地擰開頭,收回視線。 薛定說:“你跟我來?!?/br> 他帶她輕車熟路走到一個帳篷邊上,掀開門簾。 帳篷里坐著個五十來歲的敘利亞男子。 薛定跟他打招呼:“Hello, Ahmad.” 那男子坐在沙地上,面前是幾塊碎磚拼湊成的“茶幾”,“茶幾”上擺了一本破舊的書,書上標有很多符號、筆記。 叫Ahmad的男子朝薛定笑了,“Hi, Xue. Gd to see you again.” 他問薛定帶了他要的東西來沒。 薛定從帆布背包里拿出兩本英語初級學習的課本,遞給他。 祝清晨站在門簾外看著這一幕。 直到薛定又寒暄幾句,拒絕了男子的邀請,沒有過多停留,又轉身走出了帳篷。 他對祝清晨說:“我第一次來難民營時,看見他在教這里的孩子學英語。他曾經是敘利亞的一名英語老師,后來因為戰爭,家破人亡,成了約旦的難民?!?/br> 在這里,在這座監獄一般易進難出的地方,人們唯一的希望就是教育。 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接受教育。 希望有一天戰火停息。 希望有朝一日回到故土時,他們還能過上昔日的生活,大富大貴都是壓根不敢奢望的日子,他們只希望自己能過得安穩。 缺衣少食也不要緊。 生活貧瘠也無所謂。 只要還有希望,只要他們的下一代還有可能重新在廢墟上建立起安定平靜的國家。 “也曾有極端分子轟炸這里。數以萬計的帳篷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一枚炸彈落下來,死傷無數?!?/br> “哪怕沒有炸彈,沒有炮火侵襲,疾病和饑餓也是難以解決的問題。這里的醫療機構早就瀕臨崩潰,因為惡劣的環境,每天都有人因為生病死亡。老年人難以忍受暴曬的天氣。年輕人在這種環境里心理扭曲,強//jian婦女。婦女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孩子身上,可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的孩子,又能健全到哪里去?” 薛定回頭去看祝清晨。 而她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甚至失去力氣,沒辦法舉起相機拍一張完整的照片。 風沙漫天,遮住的不是人眼。 是心。 是對未來的所有希望。 薛定與祝清晨一同,蹲在某處帳篷的陰影下,吃完了早晨準備好的三明治。 祝清晨吃不下,卻逼迫自己吃下去。 她揉揉眼睛,站起身來,仿佛沉默許久才終于積蓄夠了力量,打開鏡頭蓋,開始四處走動,拍攝。 多少人活在平靜遙遠的角落里,為新衣服不夠穿而發愁,為外賣到底是點黃燜雞還是麻辣燙而徘徊,為周末去哪家商場購物喝下午茶而糾結,為今天與戀人吵架而淚流滿面,為明日又重歸于好而歡天喜地。 那些傷春悲秋,那些喜怒哀樂,在這個地方俱是奢侈的白日夢。 很多人活著,是為了享樂,為了先苦后甜,他們就連憶苦,也只是為了思甜做鋪墊。 他們不曾嘗過真正的絕望,他們以為失戀和失業就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他們活得太簡單,又太浮華。 可在這里。 在這里,活著就已是最大的艱辛。 多少人窮其一生,抱著沒有希望的希望,只為了活下去。 她看見遠處的孕婦慢慢蹲下身子,從水洼里捧了一鞠水,艱難地洗了洗臉。 肚子圓滾滾的,像個皮球,看著離預產期也很近了。 祝清晨不知道她為何要洗臉,頂著大太陽,用那樣臟的水。 她想,也許是因為孩子即將出生。 那個女人也希望當孩子睜開眼看見母親第一面時,自己是漂漂亮亮的,不要那么風塵仆仆,也不要那么骯臟潦倒。 鏡頭定格在那一幕。 祝清晨的眼眶guntang而酸楚。 生平第一次,她忽然覺得那二十五年的家庭不幸、那五年的愛情受挫,其實也算不得什么了。她從不曾缺衣少食,沒有見識過連活下去都需要巨大勇氣的命運,她原以為自己就是最不幸的人。 可這一刻,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渺小,與眼前這災難的巨大。 戰爭帶來的創傷,是土地的干涸焦躁,是森林的蕩然無存,是百姓的顛沛流離,和心靈上永遠無法彌補的失落與迷茫。 薛定站在那片黃土地上,與她同處一片沙塵中,接受烈日洗禮。 他問她:“祝清晨,是一起回國,接受安穩的生活,還是留下來,繼續目睹人間慘劇,做著也許徒勞無功,但也許會讓自己心里稍微好受那么一星半點的事?” 祝清晨回頭望著他。 他說:“安逸與沉重,我們只能選擇其一?!?/br> 她凝望他片刻,反問:“如果我要回去,你會心甘情愿專業,陪我回國?” 他點頭。 像是一場豪賭。 可烈日下,他的女戰士到底是含淚笑了。 她說:“薛定,你這混蛋,你就是料定了我會留下來,是不是?” 不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