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7
提到嗓子眼。 既靈則早在聽見第一聲的時候站起身來,踩著回廊欄桿往外望。 聲音是從郁郁蔥蔥的樹叢后面傳過來的,由遠及近,逐漸清晰,間或還有絲絲拉拉的剮蹭聲,聽得人不寒而栗。奈何樹影幢幢,觸目所及皆一片漆黑幽暗。 譚云山有點慌地看向既靈,無聲控訴——你不是說明夜才會來嗎?! 自古慷慨就義易,從容赴死難,雖然之前告訴既靈自己愿意豁出去的原因時,話說得漂亮,也的確是心中所想,但等真到了這一刻,還是會本能地恐懼。 既靈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沖著譚云山擠眉弄眼,希望對方能懂——我哪知道它不按路數來! “眉目傳情”間,聲音已然近了。 更近了。 近到那腳踩淤泥濺起的水聲仿佛就在耳畔。 既靈和譚云山不約而同重新看向樹影深處,只聞其聲不見其形,讓他倆一齊渾身緊繃,頭皮發麻。 嘩啦—— 樹影被猛然撥開,月色下一人形黑影顯出輪廓,與此同時高聲抱怨:“哪個不長眼的說園子里水退了,別讓我逮著,逮著就扒你一層皮!” 來者,譚家大少譚世宗也。 既靈終于松弛下來,雖然她不喜譚世宗,但相比至今仍不清楚何方神圣的兇妖,這位大少爺也沒那么惹人厭了。 譚云山比既靈反應更快,在聽出是譚世宗聲音后,便低笑出聲,語氣切換之自然仿佛之前差點被腳步聲嚇得坐不穩的那位不是他:“大哥,你這是罵誰呢?!?/br> “還不是那些奴才?!弊T世宗余怒未消,一邊往回廊飛檐亭這邊走,一邊恨恨念叨,“我要劃船過來,非說什么園子里水退得差不多了,撐不住船,勸我走路,這倒好,走了我一腳泥!” 園子里的水的確退了一些,雖然池塘仍一片汪澤,但花園這半邊已經隱約露出些地面,撐船是肯定撐不住的,但若是步行,那也必然要踩泥蹚水。下人沒騙譚世宗,不過應該也沒把話提醒全,至于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就值得琢磨了。 飛檐亭在回廊盡頭,探于池塘之上,但回廊倒是同花園連通,故而譚世宗先行翻欄桿入了回廊,才氣哼哼向譚云山這邊走來,每走一步,就啪一聲,及至抵達既靈身邊,已在回廊里印下一串泥腳印。 同一時間,譚云山已順著亭柱滑下來,擺好迎接姿態,待譚世宗來到跟前,立刻有禮道:“大哥深夜至此,是有事要提點云山嗎?” 譚云山這話可給足了譚世宗面子,若不是他語氣親切,而非諂媚,既靈簡直要懷疑他欠譚世宗錢了。 譚世宗顯然已經習慣了譚云山這般恭敬,受用之于,很自然擺擺手:“捉妖之事我又不懂,就是好奇,過來看看你瞎折騰什么呢?!?/br> 譚云山笑笑,沒急著答話。 果然,譚世宗緊接著就一臉興味地圍著譚云山繞了一圈:“我聽下人說你三天沒吃東西光喝水了?真的假的,也沒見怎么瘦嘛?!?/br> 譚云山半開玩笑道:“底子好?!?/br> 譚世宗竟真的上手捏了捏他的胳膊。 兄弟二人都是頎長挺拔的身量,相比之下,譚世宗更壯些,這一捏也不知道下了多大力氣,生生讓譚云山皺了一下眉,但很快,又恢復平和。 譚世宗沒注意,既靈可看得清清楚楚,簡直想一腳踹譚世宗臉上。 就算譚云山身體底子好,餓兩天看不出太大變化,但自己弟弟為了給全家消除妖孽在這兒忍饑挨餓呢,親哥就過來說這話? 譚世宗說了句“還真行”,顯然很滿意弟弟的“底子”,就像一個長輩在檢驗晚輩似的。末了又和譚云山講了一些有的沒的廢話,才終于心滿意足,拍拍弟弟肩膀:“看你挺好我就放心了,至于妖這個東西,你信,它就有,不信嘛……總之,差不多就行,別太拼命?!?/br> 譚云山低眉順目,儼然尊敬大哥的好弟弟:“知道了?!?/br> 譚世宗四下看看,再無什么新奇東西,最后和既靈說了句完全不走心的“法師也辛苦了”,便轉過身,打道回府。 既靈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這位到底來干嘛。你要說他有多大惡意吧,也未必,雖然他明顯并不信“妖星入宅”這一套,但也并沒有冷嘲熱諷或者話里話外趕她走的意思,或者說,人家譚大少從始至終都沒怎么正眼看她,反而是和譚云山饒有興致聊了半晌…… “別琢磨了,”譚云山重新爬上亭頂,無奈地笑,“他就是過來看看熱鬧?!?/br> 既靈恍然大悟。 難怪譚世宗一到這邊就東瞅瞅西看看,還問譚云山一些有的沒的,現下想來,可不就是哪有熱鬧往哪湊,湊近了還要打聽一番的架勢嘛。至于他那些讓人不舒服的言行做派,倒也不像故意為之,更像是平日里便和譚云山這般說話,帶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輕視和隨意,加上譚云山還挺配合,久而久之,就成了習慣。 “你哥真閑?!奔褥`只總結出來四個字,卻帶著無盡的嫌棄。 譚云山自然聽得出,淡淡幫譚世宗辯白:“他沒壞心?!?/br> 既靈毫不留情向亭上翻個白眼:“也沒安好心,不,人家根本就沒把你當回……”意識到自己說漏了,既靈趕忙閉嘴。 譚云山片刻呆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好笑道:“怎么不說了?” 既靈咬了下嘴唇,簡直想把自己拍死。 譚云山難得窮追不舍,只是清朗的聲音在夜里聽起來不像審問,倒像誘供:“從實招來吧,都在槐城客棧里打聽到什么了?!?/br> “你怎么知道!”既靈驚訝抬頭,她確實和譚云山說過自己投宿在槐城客棧,可問店小二打聽譚家這事,譚云山不可能知道,除非他未卜先知。 譚云山嘆口氣,道:“因為你自打從客棧收拾完包袱回來,不管看我的眼神是嫌棄還是厭煩還是平和,底下都藏著一絲慈悲?!?/br> 既靈下意識摸上自己眼皮,不至于吧…… 譚云山一見她的表情,就知道不用再問了,按照槐城客棧的信息集散速度,八成整個譚家祖上幾輩都已經被既靈了解了個底兒掉。 “譚夫人不是我親娘,爹應該是我親爹,但他覺得不是,我也沒轍?!泵髅魍π乃岬氖虑?,從譚云山嘴里說出來,云淡風輕的就像在說“我有點餓了”。 既靈原本被追問得有些狼狽,不知如何脫身,哪成想譚云山主動說了,還一說就直奔核心,且無沒半點遮掩或者羞于啟齒的意思,那叫一個坦然。 “你不會……難受嗎?”既靈想半天,也沒想出更委婉的詞,只能實話實問。 “難受什么?”譚云山在亭頂仰躺下來,手枕在頭后,“難受我爹懷疑我不是親生,還是我哥不把我當回事?” 原來他不糊涂。 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