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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楊喜一眼,道:“你只當人人都像你一樣做些瞎胡夢,我瞧那郭六畜老實著呢,不像是哪種人?!?/br> 楊喜其實壓根兒沒想把夏晚弄醒,只是替她罩了床薄被子在身上,搖頭笑道:“真要不是哪種人,他何苦在給李燕貞的藥丸里下水銀?” 話才出口,楊喜便見夏晚的眼珠子疾劇顫了一顫,這種表現,意味著她應當是能聽見他的說話聲的。 須知,郭嘉給李燕貞的藥里攙水銀,這事兒是由他來完成的,要真叫夏晚聽見,醒過來之后到李燕貞面前指認,他豈不是要連命都沒了? 楊喜深悔自己大舌頭,為了在小嬌妻面前耍個威風,說了不該說的話,輕輕抓起一只枕頭,停在夏晚的頭頂上房,便猶豫不絕。 “你這是作甚?”嬌妻問道。 楊喜兩只手不停的顫著,忽而一把將枕頭扔在了床上,搖頭道:“不作甚,去,拿兩枚龍膽瀉肝丸來,我喂予她吃?!?/br> 楊喜本是怕夏晚意識清醒,聽到他方才的話會對自己帶來不利,想殺人滅口的。 郭嘉都說夏晚服了鶴頂紅,他殺人之后,只要灌些鶴頂紅進去,也就完了,一個后患就沒了。 可這是公主,而且是個于世無爭,脫下華服就會在家做飯,做點心,偶爾到晉王認,還送他些點心的公主。 楊喜多少回與她相見,見她總是笑溫溫的,不比皇后和嬪妃們眼里藏著傲氣,不比文貞總是在申奪人心,也不比文安永遠濫用的良善之心,她是骨子里高貴,卻永遠平和示人,從不用高貴來壓人的公主。 夏晚的眼珠子一直在晃,不停的晃來晃去,有時候,這并非她意識清醒,而是作了噩夢的原因。楊喜到底一念仁慈,一把扔了那只枕頭,坐在床沿側喘氣。 而深陷昏迷之中的公主,兩只眼珠依舊在眶子里不停的亂轉著,雙眸半睜,散漫,牙白色的衣衽上那鮮紅的胭脂襯著玉白的面頰,睡夢中的容顏像個正在做夢的天真孩子一般,兩只星月般的眸子彎著,睫毛輕顫,瞧起來那么的安寧,與世無爭。 就在這時,房門忽而被一把搡開,嚇的楊喜幾乎跳起來。 進來的正是郭嘉。 一件紫袍,腋下全是扯破的,露出內里雪白的中衣來。但這并沒讓他顯得落魄或者狼伉,反而是種突衣而出的銳勢。 他道:“雞棚下的的桑樹上的臥蠶,我已經拿到了,現在要怎么辦?” 第144章 郭嘉出了楊家之后,往前走了幾步,就見一株桑樹。 如今正是新桑生芽的時候,要說找只活蠶,其實格外的容易。 但不行,楊喜說的,是非得要在雞窩旁生的桑樹,然后還必須掉在地上,撿來才有效用。 于是他又往前走了幾步,想要找一個生在雞圈旁的桑樹來。 大夫們用的藥引子,算得上千奇百怪了。什么無有的水,三年一開花的梅枝,五年一結果茶蓬,總之,什么東西怪,他們就要什么。 要在平常,郭嘉一聽藥引子都會使嗤之以鼻,概因那在他眼里全不過糊弄人的鬼把戲罷了??墒掳l在夏晚身上,他就不得不慎重,畢竟夏晚吐了那么多的血,萬一她要真死了呢? 爹娘的生死,于人來說,因為知道父母總會比自己先離世,便哀傷,也能接受。但伴侶的死不是,于一個人來說,伴侶的生命,是人想盡千方百計也要留住的。 這時候便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只要說能救夏晚的命,郭嘉只怕都得搭著梯子摘一回,更何況一枚蠶。 他疾匆匆的在小巷子里走著,見有搭著雞架雞窩的地方便格外注意一回,看恰巧有沒有植著桑樹。 連著走了兩條街,他忽而發現恰有一處雞窩被搭在墻角,雞窩旁還恰有一株桑樹,架雞窩的地方,當然雞屎雞毛滿地,雞屎雞毛從中,窩著個討飯的女子。 雖說蓬頭垢面,但可以看得出來是個年青姑娘,非但是個年青姑娘,而且應當是甘州人氏,倒不為別的,而是因為她身上那件破襖兒,花飾只有甘州那地方的婦人才喜歡繡。 在尋找夏晚的那兩年里,郭嘉幾乎走遍了甘州大大小小所有的鄉鎮集市,看過了所有在街市上流浪的瘋女子,掀開過她們的頭發,看過她們長滿麻瘋的臉,總是想著,萬一其中一個是夏晚呢? 當然,徜若不是,他也會花幾文錢買上幾只包子,或者一只餅送給那些流□□們。 人總得失去過了,才能學會虔卑。想當年雖說勤勞,但也傲氣的郭家大少爺一個個撥開那些乞討婦人們的亂發,看著一張張丑陋無比的臉,或者是個半瘋子,叫人抓上一把就跑,他也不過無奈的搖搖頭,偶爾會想,那怕那是夏晚,那怕在街上乞討,那怕他窮次一生都找不到,只要她活著就好,只要她活著,他終能找到她。 如今想來,也許正是因為他當年走的那些路,見識過的那些人,上天才最終愿意給他一個,讓他與夏晚重逢的機會。此時夏晚生死未卜,他還得找一枚桑蠶去救她的命。 郭嘉捏了捏銀袋,從中掏了兩枚碎銀子出來,遞給那窩在墻角的乞討女子,道:“拿著,去換兩枚包子吃?!?/br> 他不能給的太多,因為于這些乞討女子來說,多的銀子只會招來流浪漢的垂涎和搶劫,只有給上一兩只小碎角,叫她們糊個嘴,解一兩頓的饑渴,也就罷了。 他也只能幫到這樣。 給完了銀角子,瞧著滿地雞屎,因雞屎與蠶生的差不多,究竟分辯不出來哪個是蠶那個是雞屎,郭嘉站了半晌,忽而醒悟過來,那楊喜擺明了是在捉弄他,其目的,就是想叫他抓把雞屎而已。 要這樣說的話,夏晚中的毒應當不重,否則,楊喜也不敢這樣捉弄他。 妻子性命危在旦夕,楊喜居然還這樣捉弄他。 郭嘉當然不會抓雞屎,轉身正準備要走,便聽身后那蓬頭垢面,一臉臟污的女子手里捧著只蠶,喚道:“哥哥,看,這是蠶寶寶呀哥哥?!?/br> 郭嘉怔在原地,不敢相信的回過頭來,便見那女子臟的如同氈子一樣的頭發下,一張疤痕滿布,猙獰無比的臉上,露著隱隱約約叫他有些熟悉的笑。 “蠶寶寶,哥哥,這一回我定然不會養死蠶寶寶的?!本尤皇枪?,如此捧著一只蠶,叫郭嘉想起她小時候,每逢三月必養蠶,拿柔軟的桑葉偎著,每日都要揭開看蠶寶寶生的有多大了。 水鄉鎮因桑樹不多,并不養蠶,所以郭蓮養的幾只蠶就格外的珍貴。 為了她養蠶,郭嘉小時候沒少爬樹為她摘過桑葉,夜里陪她一起守著看蠶包包結繭子。他猛然回頭,看了一眼,道:“蓮姐兒?真是你?” 郭蓮也不知是真瘋還是假瘋,揚起頭來癡癡兒的笑著:“哥哥,瞧我的蠶寶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