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菊燃在火中，開出火色的花朵。

    前園已成火海。

    而火焰之前，十幾個人站成一排，衣冠整齊，他們的面前跪倒著哭泣的婢女，旁邊是倒下的一動不動的護院家丁。

    兩人停下腳步，云泥已經認出了他們是誰。

    孔澄看向他：“又見面了?！?/br>
    “你們在干什么！”周伐憤怒地沖向前，他護住跪在地上的小宛，“不要緊，我們來了?！?/br>
    小宛哭著說道：“周公子救我，他們沖進來放火，把我們抓住……”

    “衣叔叔呢？”

    孔澄替少女答道：“衣先生方才外出了，因此我們才來拜訪?！?/br>
    “卑鄙！”云泥上前道：“你們仗著人多就欺負弱女子，不覺得丟臉嗎！”

    孔澄拔出身側的劍，說道：“有嗎？”

    話音未落，寶劍下砍，竟然將他面前的婢女一劍刺穿。

    周伐怒吼一聲，奮起朝孔澄撲過去，但立刻有人一腳將他踢倒。

    “中看不中用?！笨壮螕u搖頭，看向地上的婢女，“我聚興會是名門正派，自然不會做出趁人之危恃強凌弱之事，說我們欺負弱女子，有人看到嗎？”

    少女們瑟瑟發抖，沒有人敢作聲。

    一切仿佛回到那晚的山中，火焰沖天，黑煙彌散，殺氣騰騰的武力入侵者，無還手之力的甚至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的人們，血光，殺戮，暴力，火中燃燒的樹木發出連續的聲響，屋梁倒塌，黑色的眼睛里充滿赤裸裸的占有與殘暴……

    云泥握緊了拳，他突然笑了：“我看到了?！?/br>
    “找死嗎你！”孔堅拔出劍：“我殺了你！”

    “慢?！笨壮闻e劍向前：“這位小公子很有不平之意呢?！?/br>
    云泥毫無畏懼地看著他：“你找衣先生求醫，現在反而焚燒他的院落，殺害他的侍從，衣先生絕對不會替你診治……”

    孔澄打斷他的話：“你以為我真的來找他求醫？”他笑了一下，將劍落在云泥肩上：“我是來找你的?！?/br>
    云泥心中一驚，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孔澄接著說道：“我來找滅盡刀?！?/br>
    云泥望著他：“那你就去找，為什么要來此處胡作非為！”

    他并不知道為什么聚興會也會知道這件事，但是再一想，又覺得可能是神刀門的消息走漏。

    他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孔澄接著道：“找衣禮，無非是試探，他醫術不錯，但江湖上比他醫術高超的，我聚興會能請來十個，何必在意一個衣禮？論武功，他也未必是我對手，何況我這次帶來尋刀的，個個是單打獨斗的好手，你以為我會為一個衣禮受辱？”

    云泥看著劍身：“你想怎樣?！?/br>
    “把滅盡刀給我?！?/br>
    “你覺得我有？”云泥反而笑了：“那我會這樣受制于你？”

    “我也覺得奇怪，但消息確是如此，所以我多帶了好手來帶你回去，請你和我回聚興會總會走一趟?！笨壮问栈貏Γ骸霸谙率ФY了，請?！?/br>
    云泥站著不動，周伐叫道：“他不會跟你走！”

    孔澄點點頭，“聚興會的確不會勉強別人，誠如落公子所言，”他看向云泥：“沒說錯吧?！?/br>
    云泥垂下眼簾，他的手在廣袖在微微顫抖。

    落，他的姓氏，平凡無奇的一個字，承載著無盡痛苦和殺戮，在滅盡刀的血色光環后靜靜地被塵土湮沒。

    沒有，還有他，最后一個。

    “你可以否認，可以拒絕，但是……”孔澄彎下腰，勾起綠衣少女的長發，凈兒聲音發抖：“不要……殺我……”

    “凈兒?！痹颇噍p聲喚她，他記得她的聲音。

    這是他第一次叫這個愛慕他的少女的名字。

    少女回過頭，云泥看見她流著眼淚的臉。

    云泥微笑了，“忘了今天的事?！?/br>
    她是個好女孩，會有很好很長很平靜的生活。

    他看向孔澄：“放了她們，我跟你走?！?/br>
    **

    山路崎嶇，馬車不停地搖晃，就算如此寬敞豪華的車廂也不住地顛簸著。

    云泥撩開車簾，窗外是山間的碧色連天。

    “翻過這座山，再過一座橋，再過一座山，就到洛陽了?！笨壮巫谠颇鄬γ?，“聚興會總會，就在那里?！?/br>
    “隨便你們?！痹颇喾畔萝嚭?，重新坐好。

    孔澄靠過來：“一路上你都寡言少語，不想和我多聊聊？”

    云泥看都不看他：“我和你沒什么可說?！?/br>
    “哦？一般來說，我是個討人喜歡的男人?！?/br>
    “那我必定是二般?！?/br>
    “真刻薄?！笨壮涡π?，“連刻薄都刻薄地惹人愛的人，你算頭一個?！?/br>
    云泥懶得理他：“你嫌我刻薄，盡可以此時停下馬車，打開車簾，讓我速速離去?！?/br>
    “那怎么行，一來我要那把刀，二來……”

    云泥打斷他的話：“到底是什么人告訴你的啊，我說了好幾次我沒有滅盡刀，你為什么就是不信？”

    孔澄托著下巴：“你賭氣的樣子，很可愛?！?/br>
    云泥瞪他一眼，不再看他。

    孔澄靠近他：“你的眼睛怎么了，為什么一只黑一只灰?！?/br>
    “不關你事?！?/br>
    “如果你告訴我，作為交換，我就告訴你我是怎么知道你有滅盡刀的?！?/br>
    “這只灰色的，”云泥指著左眼：“瞎了?！?/br>
    孔澄仔細地看了一會，“看不出來?！?/br>
    “這就是衣先生的高明之處，”云泥把他伸過來的手打開：“我這只眼睛，是被飛鏢直接戳瞎的，他為我止血，修補了外在的樣子，讓我不至于左眼一個窟窿?！?/br>
    孔澄想了一下，“這是最高明的易容之一，衣禮居然會這個？”

    云泥倒沒想過，“原來這也是易容？”

    “對，衣禮在江湖上有點名聲，不算太大，”孔澄說道：“以醫術聞名，算個名醫?！?/br>
    “衣先生武功也很好?！?/br>
    “他并不以武功聞名，至少在聚興會看來，他的武功并不是什么障礙，”孔澄從案臺上倒茶：“等他走之后動手帶走你，只是不想鬧僵，并不是忌憚他?！?/br>
    明明是一招克制七殺花習的人，可見衣先生真的不怎么在江湖走動，云泥想著，又說：“該你告訴我了，誰說我有滅盡刀的？”

    “江湖上風傳，神刀門車桐為滅盡刀所殺，恐怕各門各派沒有不知道的了吧?！笨壮挝罩鹆Р璞K，“聚興會各地都有暗探，當然在神刀門里也有?！?/br>
    云泥搖搖頭：“車桐大哥不是滅盡刀殺的?！彼忉尩溃骸笆撬氖窒隆?/br>
    孔澄笑著摁住他的手：“那不重要?！?/br>
    “重要的是，我沒有那把刀?！痹颇嗾J真說道。

    “到聚興會之后再說這件事，我不想在和美人獨處時煞風景?！笨壮蜗崎_簾子對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