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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收斂笑音,抬眼厲目四顧:“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我楊清笳念各位均是同僚前輩,忍讓再三,各位卻絲毫不顧同僚之情,一口一個“不知廉恥”,拿命中注定的性別說嘴!爾等出言中傷在先,在下反擊在后,若說我‘不知廉恥’‘大逆不道’,不如說爾等為老不尊,仗勢欺人!” 臺上諸位面紅耳赤,臺下眾人鴉雀無聲。 “我知道,”她笑了一聲,雖竭力掩飾,卻仍藏不住個中苦澀之意:“我今日就算磨破嘴皮,亦無法說服各位,何況我也并不打算說服各位。但有些話,始終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她緩緩走了幾步,看著臺下,慨然道:“男尊女卑,重男輕女,已深深植根于這片土地的每寸角落,莫說現在,即便再過一百年,兩百年……亦是無能為力。古往今來,男子飽讀詩書便可科舉取士,博得功名,女子飽讀詩書卻是無功無用,甚至于德有虧;男子三妻四妾便是順理成章風流佳話,女子卻要守貞守節忍受丈夫左擁右抱……這何其諷刺!” “或許在你們眼里我是個異類,但我今天站在這里,是想告訴各位,你們認為理所應當的事情,是錯的??傆幸蝗?,女子亦可提筆安天下,馬上定乾坤;總有一日,女子亦可披肝瀝膽,創下不世之功!” 陸方堯卻哼笑道:“那恐怕得等上千年!” “那便等!”楊清笳蔚然而笑:“我看不到,諸位也看不到,但總有人……能看得到?!?/br> ☆、第101章 舌辯鳳臺園(三) 臺下之人皆是此次前來赴會的狀師,雖說他們并非如同臺上諸省名狀那般, 張嘴便可引經據典, 但總歸是識書懂律之人, 心中自有一桿秤。 方才楊清笳剛開口時,眾人聽之無不義憤填膺, 心生恥笑。 然而聽至現在,卻又不得不承認她所言擲地有聲, 無不心下慨然。 只因將心比心,若易地而處,若自己也身為女子,該當如何是好? 段惟坐于臺下,遠遠望著她。 楊清笳的脾性他是知道的, 若叫她俯首認輸怕是比登天還難。 刨除一身軀殼,她是無比堅韌的存在,不畏生死, 更令人難以等閑視之。 她總懷滿腔碧血, 無論何時何地,都始終挺直那瘦削的脊背。 她與這個時代看似勢如水火, 卻又相生相滅。 天地造化,何等神工天巧,因緣際會,又何等精妙絕倫。 “楊姑娘今日是以狀師的身份立于此地,憑的是對大明律法了若指掌!若哪個對她有異議,理應論法定輸贏,方才公平!” 楊清笳耳聞那熟悉的清清冷冷的嗓音,不由尋聲而看,二人臺上臺下遠隔數丈四目相對,未得一言,卻已勝萬語。 段惟作一身書生打扮,頭戴云霞方巾,身著淺灰緞道袍,一派光風霽月,朝她微微點了點頭。 楊清笳報以一笑,移開目光,心下頓時平定。 “對!” “應該光明正大!” “論法定輸贏!這可是翰墨大會!” “不要欺負人!” “我見這姑娘是有能耐的,該比比真本事……” “……” 段惟話音方落,眾人竟你一言我一語附和起來。 臺上眾人見狀面面相覷,巽四位其中一人開口道:“老夫佩楊小狀師風骨,既然今日是翰墨大會,眾望所歸,楊狀師便挑一題吧!” 楊清笳聞言轉身道:“在下晚輩,不敢造次,前輩請開題?!?/br> “你有何不擅,有何擅長盡可提出?!?/br> 她道:“三十卷,一百八十卷,二百七十九條,所含四篇,君可任選?!?/br> 那人聽罷倒吸一口涼氣:“我大明開國百余年,從未有一人敢稱精通所有律令,更何況仁宣時便已被廢止,現今懂得之人寥寥,楊小狀師此番夸下???,待會兒怕是不好收場!” “晚輩學藝不精,乃半路出家,不敢托大,更不敢妄稱精通所有條例。只不過諸法皆為一體,自成一脈,論法應以體系論,眾法相輔相成方如虎添翼,否則必成管窺蠡測,坐井觀天。既然今日以法論道,便應見識眾家所長,若晚輩技不如人,自當認輸?!?/br> “好!”他起身道:“老夫應天府溫傳請教楊小狀師!” “溫狀師請!” “昔年應天府、順天府各有一人,前者同姓為婚有悖人倫不過杖六十,后者搶了稚童手中兩枚雞卵卻被斬首。請問楊小狀師,兩府推官哪個有錯?” 楊清笳道:“順天府,應天府兩位推官俱是依律判決,未有絲毫謬誤?!?/br> 溫傳誘問道:“若如楊狀師所言兩府所判并無錯處,那么律令豈非輕重失衡?” 她說了八個字:“重其所重,輕其所輕?!?/br> 臺下人均是一頭霧水,大明律中似乎未曾有這八個字。 楊清笳解釋道:“我方才已經言明,法非孤立之物,橫向有移植,縱向有繼承??创怀ㄖ?,應從這兩點出發。洪武元年頒行天下,上稽天理,下揆人情,集前人法典之精髓。篇目一準于唐,掇以補遺一百二十三條②,又與唐律有著明顯區別,對于典禮教化等相關刑罰要輕于,在賊盜租佃方面卻比要重得多。此為‘重其所重,輕其所輕’?!?/br> 溫傳道:“楊小狀師所言,豈非說太|祖只重俗利不重禮教?” 眾人立刻炸開了鍋。 溫傳看似無心一問,實則將楊清笳推入險地,大明雖向來不因言殺人,但若給她戴上一頂污蔑祖宗之法的帽子,危矣。 楊清笳面對對方如此陰狠一招,卻不慌不忙道:“非也,立法要依勢而為,所謂刑亂國用重典③。我朝初,百姓方從前元的殘暴末世解脫,亟待休養生息,土地便成了重中之重,故必須懲治豪閥劣紳。且當時民間賊盜頻發,非下猛藥不可!如此看,太|祖所定之法是因勢利導,‘輕其所輕,重其所重’恰恰乃的精妙之處!晚輩相信百年后,中華法系之中,必是最璀璨的一章?!?/br> 這番連消帶打,眾人無不嘆服。 溫傳無言以對,只得走回座位,再不發一言。 其余幾人見此,紛紛走馬燈一般輪番上陣,楊清笳每每對答如流,偶爾反擊倒問得對方啞口無言。 這場論法從巳時開始,竟一直戰到將近申時。 眾人皆已敗陣,只剩了艮八位上坐著的一位老者。 此人已過耳順之年,下頜留三縷美髯,眉目清定,神色不怒自威。 他從方才便一直不曾開口,此時見臺上臺下人都盯著自己,這才緩緩站起身,自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