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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大王是宅心仁厚之君,他希望桓夙愛民如子,可他更清楚,民可養,但這一次,決不能再放過卜諍。 一旦叫他逃脫,于泱泱楚國而言,或許不會有太大不同,但對桓氏江山,卻是滅頂之劫。何況,公子戚已是楚國太子,他年歲尚幼,要是不幸被卜諍竊取王政,他必定淪為卜諍手中的棋子,任其擺布。 這不單是災難,更是恥辱。 “區區萬人,傷不了郢都根本?!?/br> 曹參終于俯身下來,熱淚噴薄,“諾?!?/br> 不說桓夙,前來秦國的每一個熱血兒郎,他們的家園都在郢都,他們的親人都在郢都,一旦戰火四起,舉兵壓境,教這些遠在他國不能守疆庇土的將士們,于心何甘? 曹參抹干了淚水,提著長戟轉身出院。 春光媚,濃釅如醇酒的日色,曬得深深亭閣斑斕剔透,流光瀉翠,遍地篩的是古木的陰翳。 月白錦衣的藺華,方用完膳,美人殷殷執壺,斟下美酒幾盞,侍奉他飲酒,她殷勤地舉杯過眉,藺華看了一眼便信手接了來,“殷殷?!?/br> 殷殷“啊”了一聲,愕然而榮幸地望向他,藺華淡然溫笑,“昨夜,冒充晉國士兵的齊人死了三百,對不對?” 下邊傳來的消息,殷殷作為她的侍女,也是他的心腹,一早便先從密探口中得知了,今日氣候正好,上陽君又難得對她溫情脈脈,她本不想說這些不快的事,沒想到藺華其實早已知悉,他既然知道了,卻還來問她。 殷殷以為他是生氣了,便倉皇地伏地了嬌軀,“奴婢一時忘了稟告,請、請公子恕罪?!?/br> “你不必擔憂,我不為此事?!彼既坏臏厝?,似水潺潺,目光清雋如畫,這般模樣殷殷最難消受。 那個凄清而熱烈的夜晚,只有一晚,可他的柔情和忘情,永遠讓她銘記。殷殷早已把自己的人和心,都完全交給了他。 她低頭,自傷著心事,卻被他攜住了柔荑,殷殷瞬間將要忍不住眼中的淚水了,藺華溫潤清幽的聲音卻不偏不倚,就在她耳邊,如夢如霧:“殷殷?!?/br> 她被人抱了起來,抱入了寢房,抱入了羅帷,自己怎么被溫柔對待的,卻完全忘了。漸漸的,沉重的搖晃讓她忍不住壓低了泣聲。 他還是那么溫柔地放曠,殷殷滿身淤青和紅痕,紫裳凌亂地倒在床褥子里,微微一動,便如撕如拽般地疼,明明他那么慢了,卻還是傷到了她…… 藺華喜歡殷殷,他從未見過這么嬌軟的身體,吹彈可破,輕輕按壓便會浮出紅暈,又軟又柔,還會百般迎合他。他居高臨下地覆著她,冰涼如玉的手指揩拭過她的淚痕,“殷殷,替我送個消息?!?/br> 她瞬間睜大了霧色朦朧的水眸。 他要她,原來是為了……殷殷痛楚地拭淚,咬咬牙,“嗯?!?/br> 殷殷披上了自己華貴的紫綃,一庭飛花間,隱約看見張偃在斫木,他的手藝是登峰造極的好,殷殷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張偃見她過來,笑了笑,“殷殷?!?/br> “不許喊我‘殷殷’!” 沒想到婉約美人,忽然發怒。張偃愣了一下,他是個心明如鏡的老江湖,看得出殷殷的心事,只怕是只愿教他們公子一人這么喚罷,對這些癡男怨女,他可是看不透,理解不得,失笑了一聲,搖搖頭。 “公子讓我傳信兒?!币笠蠓讲攀琴€氣,答應得爽快,可如今枳人在楚國驛館,她的身份要進入楚驛太難了。 張偃聽說來龍去脈,面露難色地問道:“你可知,公子為何教你去?” 殷殷倒還沒想過這個。他要送信給枳,殷殷卻是一個不相干的人,何必借由她的手? 不對……殷殷忽然手足冰涼。 少年枳看她的目光,從來便不對。每次他路過花玉樓的天井,他撒腿便跑,她生得又不嚇人,直至殷殷自己對藺華動情,才知道少年熾熱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藺華聰慧過人,怎么會看不出? 他是利用她,利用她勾引枳,利用她引誘孟宓…… “公子心里只有孟宓?!币笠蠖迥_,“我才不會替他做這等事!”她又氣又恨地合住了貝齒,往古木花林的深處踅去,衣履涉香。 張偃搖了搖頭,頷首繼續刻著自己的木。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了解殷殷,他知道,不論殷殷如何不愿,如何自傷,最終她仍是會去。她愛公子,早已愛到了沒有尊嚴。 直至殷殷的紫衣徹底消失在一叢荼蘼花盡頭,藺華才優雅飄然地下階,從容而來,張偃放下雕刻的木鳥,這只雀兒輕巧伶俐,雕工細膩,只差最后的機關,便可以騰空而起,替代信使與信鴿替他送信。 藺華修長的指撥開一片桑樹的碧葉,淡淡問道:“這個,多久才能好?” 聽到公子的聲音,張偃忙起身行禮,答道:“稟公子,只差了一步?!?/br> “你是楚國最好的機關師?!碧A華不置褒貶,但提醒了他一句身份。 張偃自詡為第一機關師,能擺出機關陣法,卻唯獨造不出區區一只機關雀。事實上,第一機關師是他自封的,在他之前,微生蘭早已名成天下。 原本張偃只是不服,他們的祖師同出一派,可后來分支眾多,才漸漸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對自己的機關術深信不疑,自認不輸那位六國名相,但如今才知,微生蘭短短一月便造出傳信的機關雀,他整整耗費了四個月的心血,卻始終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在下一定為公子造出機關雀?!?/br> 藺華的手指撥過一枝盈盈桑葉,目光落在遠處,“本公子欲求微生蘭,遣天下之士訪賢,始終一無所獲?!?/br> 此人的名頭是張偃的夢魘,如今公子對此人求而不得,大有重用之意,便忍不住心中不平,提醒道:“公子,那微生蘭揚名以前,是楚國太傅,桓夙的師父?!倍崌纳详柧?,是桓夙之敵,張偃想提醒藺華不必打微生蘭的主意。 “天下熙熙,以利而合者,必以利而離?!碧A華溫潤清雋的笑意,迷離得宛如川上煙波,“昔年楚國國力強盛,微生蘭為求有所作為,往楚國任太傅,無可厚非。但桓夙在位幾年,大權旁落,微生蘭預知楚國將來必倒,是以出楚國而入秦晉?!?/br> “微生蘭定是一早預知了天下大事,故此離開?!鄙详柧恢笔沁@般以為。 張偃如鯁在喉,說不出一句話。聽聞公子不惜一切代價要得到微生蘭,思及他的名聲功績,不由臉色惶惶,如芒刺在背。 天底下找微生蘭的國君公子,遠不止藺華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