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沒有事發生？”

    “托賴，一切平安?！?/br>
    承堅情緒忽然低落，“真是，誰沒有誰不行呢?！?/br>
    志摩很認真地答：“承堅，少了你，差好遠，我們到處拉夫出外應酬接客，女同事像小姐，男同事似皮條客，尷尬狼狽，痛定思痛，無論如何，少不了你?！?/br>
    羅承堅聽了不但不動氣，還十分自豪，“看，天下就是有應酬專員這件事?！?/br>
    志厚把記事簿放到他手里，“你與馬利去核對一下見客時間，拜托?！?/br>
    羅承堅看著他，“你呢，你近況如何？”

    志厚想一想，“照舊?！?/br>
    “你氣色好多了，有什么新發展，周炯第一天回辦公室就聽人說，姜成珊正辦離婚，你可知道此事？”

    志厚點點頭。

    好事不出門，丑事傳千里。

    這個道理千古不易。

    承堅細細端詳他，有點意外，“你無動于衷，啊，周志厚，你活下來了，你痊愈了?！?/br>
    志厚不出聲。

    承堅大力拍打伙伴肩膀，“好家伙，我還以為你這次死定?！?/br>
    “有那么難看嗎？”志厚摸著自己面孔。

    “比僵尸更糟?！?/br>
    志厚笑笑，取過外套，“我還有事，失陪?！?/br>
    “喂，周炯做了下午茶，專程請你，請到舍下品嘗?！?/br>
    志厚想一想，“可以帶朋友來嗎？”

    “無上歡迎?！?/br>
    羅承堅等志厚一走，就撥電話給妻子：

    “他說與朋友一起來?！?/br>
    “朋友，什么朋友？”

    “當然是女友，你這傻瓜?！?/br>
    周炯不由得震驚及欷吁，“啊，那樣叫他流淚的愛情也會過去?！?/br>
    “是，那一頁已經完全掀過?！?/br>
    “真想不到那么快?！?/br>
    “大家不是都希望他快快痊愈嗎？”－

    “可是姜成珊即要恢復自由身，他大可以等她……”

    “陰差陽錯，來不及了?！?/br>
    “真可惜?！敝芫紘@息。

    “一會兒他來喝茶，無論身邊帶什么人，我們都得老練應付，不得表現失措，明白嗎？”

    “多謝提點?！?/br>
    “志厚愛吃巧克力蛋糕加覆盤子汁，咖啡加白蘭地?！?/br>
    周炯忽然明白，“周志厚所以存活，皆因朋友們實在鐘愛他?！?/br>
    “他也真愛朋友?！?/br>
    那一邊，志厚匆匆回家去找芳鄰。

    門一開，他看見姜成英醫生。

    但凡醫生、律師或會計師出現家中，大抵不會是好事，志厚一怔。

    他脫口問：“成英，什么事？”

    女主人任南施意外，“你們認識？”她笑，“太好了，兩位都是我的好朋友?！?/br>
    她親自去斟茶。

    姜成英說：“你放心，理詩情況穩定，我只想帶她到美國西奈山醫院去一趟?！?/br>
    志厚一顆心一直跌到谷底。

    姜成英忍不住說：“志厚，你看你，一把年紀；仍然七情上面，喜怒哀樂，無人不知”

    志厚低下頭。

    “虛偽是禮貌潤滑劑，你總沒學會?！?/br>
    他一向把她當大姐，只得低聲答：“是，成英?！?/br>
    南施端著茶出來，志厚對她說：“我想與理詩去一個朋友家喝下午茶?！?/br>
    “呵，沒問題，是要戴白手套那種嗎？”

    “是短褲球鞋那種?！?/br>
    大家都笑了。

    理詩正與補習老師在書房里學習法文。

    志厚坐在門口，聽她們練習會話。

    老師說：“請講一講金卷發與三只熊的故事?！?/br>
    理詩答：“一日，金卷發來到樹林中，三只熊不在家，金卷發走人屋內，看到三碗湯……”

    志厚靜靜聆聽，那故事把他帶人童年草原，他像是惆悵地看見十二歲的周志厚，在小熊的床上沉睡，夢見將來，為一女子傷心落淚。

    “姜醫生走了?！?/br>
    “呵?！?/br>
    老師繼續問理詩：“睡房里有什么？”

    理詩答：“睡房里有三張床，爸爸熊的床太硬，mama熊的床太軟，小熊的床剛剛好?！?/br>
    “理詩的法文進度比中文快?！?/br>
    “中文老師往往教得太多太深要求太高?！?/br>
    “教屈原跳淚羅江自殺，有什么意思？”

    志厚微笑，“還有臥冰求鯉、孟母三遷呢，試問小朋友有什么興趣?！?/br>
    “噓；別讓老師聽見?！?/br>
    “國粹派會用磚頭砸死你我?！?/br>
    南施忽然說：“姜醫生才貌雙全?！?/br>
    志厚笑笑，“她未婚夫甄醫生更是一表人才?！?/br>
    “姜醫生已有對象？”

    “她沒同你說嗎？甄大夫在美國史丹福進修、年底回來就可以結婚，成英不喜說私事?！?/br>
    “那肯定是一對璧人?！?/br>
    “我三十分鐘后過來接理詩?！?/br>
    志厚開門離去。

    他看到梯間人影一閃。

    “誰？”

    那人被他一喝，緩緩現形。

    “呵，原來是你?！敝竞竦恼Z氣冷淡。

    正是那個男人，鬼鬼祟祟，搓著雙手。

    志厚等他開口。

    他嚅嚅問：“理詩的病怎么樣？”

    志厚一聽，十分訝異，這男子忽然口作人語，多么突兀，志厚以為他一開口又會問要錢。

    “聽說……活不長了?！?/br>
    志厚鼻子發酸。

    “我特地來看看她?！?/br>
    他伸手按鈴。

    志厚掏出鎖匙，開門回家。

    掩上門，他跌坐在沙發里。

    還未回過氣來，有人敲門，志厚知道這又是那男人。

    他去開門。

    那男子說：“她們不放我進去，傭人推說母女都不在家?！?/br>
    志厚不出聲，高大的他站在門口，也并沒有放人進屋的意思。

    請客容易送客難，他與他，無話可說。

    “我只想見女兒最后一面?！?/br>
    志厚點點頭，想關上門。

    “如今，我手頭也還寬順，我沒有其他意思?！?/br>
    志厚已經關上了門。

    這人手上本來有兩件瑰寶，可是他不懂得珍惜。

    他一輩子不明所以然也好，省得懊悔。

    志厚換上一套便服，過去接理詩。

    兩家都沒有提到那名男子，自南施處，志厚學會忍耐：生活再不如意，也得全力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