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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音剛落,就聽得那胖婦人道:“怎的?你竟也跟那雞銀匠一樣,從慈幼院里領了個小叫花子回來?!” 頓時,眾人的眼再一次全都落到了阿愁的身上。 好在這里正和他女兒倒不像他那兒媳一樣,會不知分寸地當面問些叫人尷尬的問題。便是他們對阿愁有著千般好奇,此時臉上也沒有表露出來。遞出給阿愁落戶的憑條后,兩方又略說了兩句閑話,莫娘子便只說家里還沒有安頓好,便帶著阿愁出了里正家。 從里正家里出來,莫娘子帶著阿愁再次穿過豐仁里那兩個坊門間的大道,來到路的另一邊。又領著她進了一個巷口處開著間老虎灶的窄巷,然后沿著窄巷口一陣七彎八拐,最后停在一個看起來頗有些不起眼的木門邊上。 阿愁注意到,莫娘子將一只手放在門上時,似乎略猶豫了一下,然后才伸手推開門。 門內的建筑格局竟和那個里正家頗有些類似,都是四水歸堂式的兩層樓房。 進得門來,門廊兩邊各是一間倒廈。門廳過去是個天井,左右兩邊是廂房。天井的正對面,是一間明廳和兩間偏室。東側的倒廈前有著一口水井,樓梯位于西側的倒廈旁。 莫娘子領著阿愁進門時,天井里并沒人??伤坪跏锹牭搅碎_門聲后,西廂的一扇窗被人推開,一個五旬左右的老婦從窗內探出頭來,見是莫娘子進來,便笑著招呼道:“阿莫回來了……”當她看到阿愁后,那話尾驀地一斷,問著莫娘子道:“喲,哪來的小姑娘?我原還當是你侄女呢?!?/br> 莫娘子淺笑著答了聲:“是我徒弟?!庇诸^也不回地吩咐著阿愁:“叫阿婆?!蹦_下卻是不停地轉向了樓梯的方向。 阿愁趕緊乖巧地彎著眼眸沖那老婦叫了聲“阿婆”。雖然那老婦似乎有心想要跟阿愁多搭幾句話,可因莫娘子顯然是不愿意跟人多話,這會兒已經上了樓梯,阿愁便沖那老婦又是彎眼一笑,轉身追了上去。 那窗戶里的老婦辛苦地探著個頭,直到板壁擋住她倆的背影,老婦這才縮回頭去,眼里明顯閃著八卦的光芒。 上得二樓,眼前是個環繞的回廊?;乩鹊恼?,是面南朝北的三間上房。左右和樓下一樣,各有兩間廂房。而緊臨著樓梯口的,即那門廳的上方,是三間倒廈。 莫娘子的房間,便是位于西南角上的第一間倒廈間,恰正在樓梯口處。 此時二樓上似乎沒人,莫娘子從懷里掏出鑰匙開了門后,又扭頭往身后和樓下看了一眼,這才推著阿愁的肩,將她推進那間雖不大,卻收拾得甚是齊整的房間。 直到關了門,莫娘子臉上的神情才頭一次真正放松下來。 “終于到家了?!?/br> 她嘆息著走到窗下的一張竹榻上坐了,一邊脫了鞋揉著腿腳,一邊拿挑剔的眼打量著仍站在門邊上的阿愁。 第十九章·師傅 自進了門后,阿愁便一直乖乖地站在原處沒動,更不曾抬眼四處亂瞅。 可即便她這樣裝著乖順,似乎莫娘子對她仍有所不滿。半晌,她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了句:“真是……” “真是”什么,她卻并沒有把話說完。 她放下那揉著的腿,抬頭問著阿愁道:“你身上可有跳蚤?” 阿愁眨眼看著她。 莫娘子則皺著眉頭低喝道:“問你話呢!” 阿愁趕緊搖頭,可想了想,又低聲回道:“天冷,不知道有沒有?!?/br> 當初剛穿過來時,她是不明情況。等她明白了眼下的狀況后,哪怕她曾想到過跳蚤虱子這些于秋陽的人生中來說,幾乎已經算是被滅絕了的物種,她也無力改變現狀。幸虧這是天寒地凍的冬天,正是那些小東西休眠的季節,于是她只好來了個眼不見為凈——可顯然,雖然現在沒個虱子跳蚤咬她,卻不代表她身上就沒這玩意兒。 她這誠實的回答,倒賺得莫娘子微松了松眉頭,然后又皺緊了眉,問著她道:“那你頭發里有虱子嗎?” 阿愁眨著眼又搖了搖頭,道:“不知道?!?/br> “想來少不了這些東西的?!蹦镒訑Q著眉心咕噥了一句,卻是坐在那里打量阿愁半晌,似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一般。半晌,她才低低又抱怨了一句“真是”,卻是依舊沒有把那句抱怨的話說完,然后指著窗下的墻角處命令著阿顏道:“把鞋脫了,去那墻角里站著,我沒許你動之前,你不許動?!?/br> 阿愁趕緊依著她的指示脫了鞋,光著腳走到那墻角處站了。 莫娘子似乎沒料到她沒襪子,不禁看著她的光腳一陣眨眼,然后又是一陣皺眉。不過她什么都沒說,只從榻上站起身來,走到東墻下的一張小方桌邊,從桌上提了只銅壺,又從桌下抽出一只銅斗,然后轉身對阿愁又道了句“站著別動”,便提著那壺和銅斗出了門。 片刻后,阿愁便聽到樓下的井臺邊傳來打水聲,以及西廂里那個老婦人跟莫娘子搭訕的聲音。 直到這時,阿愁才抬起頭來,溜著眼把屋內一陣仔細打量。 這是一間幾乎和慈幼院的寢室差不多大小的屋子。從門口到南窗下,大概只不足五六步的距離,可從東墻到西墻,卻足有約十步之長。于是那莫娘子便于南窗過去約一步的距離處設了四片糊了素白紙面的竹制屏風,將這一間室給隔成了內外兩間。這會兒因那屏風拉著,叫阿愁看不到內室里有什么,可就從外室的家具布置來看,似乎莫娘子的經濟并不如她看上去那般寬裕。 這外室間里,于阿愁的左手邊,直對著門的南窗下,是一張一尺余長的竹榻。竹榻的中央放著一張制作簡陋的竹幾,竹幾上放著一把粗瓷茶壺和四只倒扣著的配套茶杯。 竹榻過來,于阿愁的右手邊的墻角處,放著一張造型奇特的小方桌。那木桌的中間被挖了個洞,洞口處架著一只里面堆了一半炭灰的鐵鍋。 阿愁盯著那口鍋研究了一會兒,終究不明白這是個什么東西,便又抬頭往門口處看去。 進門處,緊靠著一張五斗柜,放著一個三條腿的兩層木架。架子的下層放著一只陶壺,上層放著一只銅盆。木架上方還設著一根橫桿,橫桿上掛著一塊雪白的巾子——阿愁怎么看怎么覺得,這東西跟她小時候家里的那只老式洗臉盆架子很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后來她才知道,這東西竟還真就是個洗臉盆架子。 和那洗臉盆架并排而立的,是一張只刷了層桐油漆的五斗木柜。木柜的做工雖然有點粗陋,可那五只抽屜上飾著的云紋銅環,看著倒頗為精致——阿愁也是后來才知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