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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時序之花自釀造書卷。慕永鉞的書房便擺了許多這樣翻綠的油紙張。他凡寄私信,取紅繩纏的剪刀自徑裁一段,包著信紙用米漿封口。 “娘……娘娘!”櫻桃駐步一愣,才知大禍釀成。 枕春眸光閃動,伸手輕取那一截信封:“你與并肩王在通書信?” 櫻桃指尖略顫,是擔憂至極后的努力鎮定。她忽粲然笑起,對枕春柔聲軟道:“娘娘可以怪我,但我都是為了……安將軍?!?/br> 枕春面色如黑云凝覆,拆開那信來看。 慕永鉞寫一手鋒利的瘦金體,字跡尖銳如劍如戟。眼前這一封顯然不是的。字跡帶香,香是淺淡尋常的避蟲香,夜里讀書的人常常焚之。墨味是上好的歙州古墨,一點如漆,聞上去淺淺草木香氣。這是并肩王府愛用的墨色。 字跡卻是一手精湛絕倫的趙體。枕春自幼習趙體,是看過許多的,眼前這一手趙體俊俏溫潤是男子所書,得趙子昂極盡華美清雅的韻味。筆中自帶兩分陡峭的力道,藏在如玉如水的柔和筆鋒之中,可猜想是尚武之人的頓筆。 一個住在并肩王府的,好武功的,可以進得慕永鉞書房的男子。他夜里常常一人讀書,沒有侍女服侍打扇,故而焚燒避蟲香。此人識好墨,懂得分墨分水的妙法,寫這一手趙體仿古,字跡不急不緩,說給櫻桃聽,心無波瀾。 枕春已猜到是誰。 可信中的內容,卻讓她的肩膀難以自持地顫抖起來。 “雪崩后三日,并肩王遣雁門內探入帳驗尸。雪下凍尸百余俱,安靈均帶獸首兜鍪,渾身玄鐵黑甲金絲盡數崩散……” 枕春拿信的手如臨一場心痛的地震,字字句句真相扎在心窩。她轉身熱淚盈眶,望著櫻桃怒泣:“何以……何以欺我??。?!” 蘇白不知道離恨居里發生了什么。但看來,離恨居里,也不能免恨。 枕春出來時,臉色白如一朵被雨打濕的梨花。櫻桃垂手扶著枕春,仰頭看著牌匾上的字,忽然嘆出一口心冷的濁氣來。 枕春默然坐上轎輦,想囑咐兩句,卻提不起氣來。安靈均在她心里死了兩次,一次殉國為天下,一次死在柳柱國的槍戟上。 轎輦行回宮時搖搖晃晃,枕春的心也隨著搖搖欲墜。忽抬頭看見天空欲晚的暮日,黑云壓著天穹邊兒卷過來,即將帶來無邊無際的漫長黑夜。她心底的七情六欲忽然卸開閘門,首當其沖的便是不能免俗的痛恨。 枕春指尖冰冷,輕輕撫上臉頰,她氣息微弱,朝著轎輦旁的蘇白道:“你看,我老了嗎?” “娘娘花兒一般的年華?!碧K白埋首,雙手交疊回道。 “不,我老了?!闭泶汉V定說道,“你瞧皇后娘娘送進宮的王貴人那么水靈,面容吹彈可破,好似未煮熟的雞子兒。我很羨慕?!?/br> 蘇白不解其意。 枕春眸光渙散,輕輕靠著軟墊上,道:“面容的老去將伴隨寵愛的衰敗,就像花兒一簇簇的,隨著冬夏時序而交疊。沒有陛下的寵愛,將多么可怕啊。身為女子,沒有夫君的愛重,將會一文不值?!?/br> 蘇白縱是不解也覺察出不對了。以枕春的性子,說出如此的話,應有什么不可言表的深意。她略是想了想,向枕春屈膝,順言而道:“娘娘說得是。只是如今娘娘也是風華正茂,倒也不必太過憂心?!?/br> “何以不憂心?”枕春撐起身來,眼神中掠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朝著蘇白道:“快,你快去掖庭給本宮領上時興的胭脂、香膏、鉛華、眉黛……對對對,還有辰砂水,聞說服之膚白貌美,容顏不老呢?!?/br> “娘娘,這胭脂香膏自然是有,鉛華辰砂雖能美顏色卻有損肌理?!?/br> “那有什么要緊,本宮要做闔宮第一美的嬪御,將陛下的寵愛久久留在絳河殿里!”枕春說話時帶了怒,一拍轎輦的扶手,聲音在宮道上久久回響。 “是……”蘇白垂眸,向枕春服了服,轉身向著掖庭司跑去。 慕北易是從柳安然那里聽說的的此事。枕春為了固寵,不惜取鉛華辰砂自傷身體,使這等以色侍人魅惑天子的手段。 慕北易聽了便聽了,說“皇后鉛華不染,此等素凈也很好”。柳安然便甜甜笑了,病也輕了許多癥候。 馮唐卻從他批折子時哼的江南調子里,聽出了舒暢且高興來。枕春為了留住他的心,不惜用這等心思,他覺得有些得意。 旋即又些許在意。鉛華、辰砂這等女子妝容物事雖好,但用得太勤,易損傷身體。譬如聽聞坊間勾欄女子為容顏靚麗久服辰砂靈液,易得斷緒不孕之癥。那不行,他還想枕春給他三年再抱兩。 便召見了煉丹的能人異士,詢問丹砂靈液服用之效,赦令掖庭司為枕春專程煉造一種不傷肌理,亦可服之輕身固顏的靈藥。 似乎千古以來,美人們保留青春容顏的法子,都是一把雙刃劍。飛燕合德為固圣寵而服息肌丸,因麝香入身而一生無有子息。太平公主固然貌美,卻需得日日雞血捈身。 掖庭司去求太醫院,太醫院還要請幾位丹士一同參詳,翻閱古籍醫書。足足倒騰了連個月余的時間,才從上頭復原出了前李朝女皇御用的“神仙玉女粉”。太醫院又奉天子之命,著重為明皇貴妃的身子為要,添了愈痕、溫補等藥效,更兼具春時草木芬芳,調制成八重黑龍的幽幽紫色香露。天子親自命名為——明妃絳河露。 此方一經掖庭流出,整個大魏的香粉商戶便著緊仿制。因配方明貴,需珍珠、沉香等稀罕物,一盒售價百金,仍供不應求。 慕北易盯著太醫院得了九盒,興致勃勃地帶去絳河殿。 枕春帶著笑,在庭前候著,見他來了卻不行禮,淡淡嗔了一句:“陛下可讓臣妾等死了?!?/br> 枕春與柳安然說的“精妝服丹以美姿容,為求固寵”不同。此刻她孤零零的輕衣立在院子里,鉛華不染,顯得素凈清透。 慕北易道:“闔宮都說你求宸砂養顏,今日瞧著怎么素面朝天?!?/br> 枕春回道:“自然是求了,用了幾日雖也膚白,卻覺得胃口不適。臣妾貪吃懶睡,陛下最清楚不過了。倘若美貌與美食不可并存,臣妾想著還是先顧及口腹之欲,故而便停了鉛華敷面的那些過場?!?/br> 此事正中了慕北易下懷,他便攜枕春進去,輕笑道:“朕亦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