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有些踟躕，猶豫了一下，才在枕春榻前坐下，緩緩道：“娘娘重傷還起不來身子，奴婢想著本不該叨擾您的。不過此事事關重大，依著您的性子是不會不管，奴婢斟酌下來，還是與您說的好?！?/br>
    枕春見她眉宇微蹙，有些擔憂，強打精神：“你說?！?/br>
    蘇白抿了抿唇：“昨夜里起，小喜子覺得不適，便有些不好了。今日早起奴婢去喚他，見他榻上盡是嘔的血，整個人沒什么意識了?！?/br>
    枕春心中越聽越是猛跳，額頭便沁出冷汗來，著立起來身了，去搗榻前的鞋子。

    “娘娘，快躺著?！碧K白連忙去扶住。

    枕春有氣無力地推了推：“別……別……讓我去看看?！?/br>
    蘇白不敢用力阻攔，生怕枕春崩裂了傷口，只好給她披上一件淺紫色豎領薄紗的披風，亦步亦趨跟著：“娘娘仔細早起發涼?！?/br>
    “勞什子早起涼……都七月了?！惫倘蛔焐先绱苏f，枕春走得幾步已是腳步虛浮，覺得渾身的冷汗浸透了背脊。

    如此一步三偏，咬著牙進了耳房。先嗅到一股nongnong的血腥味，看見的卻是賀業。

    賀業手腳俱拴著鐵鏈，正在給榻上蜷縮著的小喜子掐人中。他見枕春進來了，臉上閃過一絲愧疚，愣頭愣腦地避出去了。

    他今日沒有撞在門框上頭。

    枕春近前一看，小喜子嘴角還溢著血沫，整個人神志不清。她試探性地喚了兩聲，小喜子卻不回應?；蚴侵貍谏肀揪投嗨级啾?，枕春見此場景，眼眶驟然便紅了，扶住蘇白問道：“太醫請了嗎？”

    蘇白頷首：“請了，還是要請的高太醫，該快來了?！?/br>
    “怎么會有此事……”枕春說話時也疼得絲絲抽氣，便坐在了小喜子榻邊的小墩子上。一看，小喜子床邊的小案上還放著自己賞給他吃的幾個包心糕點與半個檸果子，心中霎時如刀絞一般酸痛，“可知道緣由?！?/br>
    蘇白見枕春臉色蒼白，額頭冷汗涔涔，知道是駭著她了。搖頭說：“還不知道。娘娘不如回去眠一會兒?”

    枕春擺擺頭：“我守著他罷。待他醒了，我再賞他些好吃好玩的呢?！?/br>
    如此等得半盞茶，枕春已渾渾噩噩了。半暈半醒之間，看見垂門打開，玉蘭領著高樂進來了。

    高樂一見枕春臨坐著，眉頭蹙起，驚道：“娘娘怎起身了？！當真是身子不是自己的！”

    “別管這個……”枕春虛弱指指榻上的小喜子，“快看看?！?/br>
    高樂聽得枕春此話，順著腥氣的方向看去，只見得床上蜷縮著個小喜子昏昏沉沉，連忙開了藥箱上前診看。枕春眼神順著高樂的藥箱帶子細細瞧，強忍住昏眩，問道：“可還好？”

    高樂轉過頭來表情凝重，看著枕春青白色的嘴唇，斟酌說道：“娘娘，怕是……難好了?！?/br>
    “怎會？”枕春心口一抽。

    高樂擺首：“喜公公，這是服了砒霜的緣故?！?/br>
    砒霜？誰不知道這等劇毒。枕春凄笑，難以置信：“這帝城內宮進出皆有盤查，哪里來得砒霜？你可莫要胡說！”

    高樂蹙眉，偏頭細忖：“嘔血、窒息這等癥候，的確是砒霜無疑才對?！?/br>
    枕春揉了揉額頭，強忍下心上的翻涌的擔憂，凝神傾身，問道：“誰會毒害小喜子一個內侍，又能得什么好處？”

    蘇白臉盲輕撫枕春背后，勸慰道：“娘娘切勿動氣。小喜子素來機敏，凡事從無出挑趁頭的莽撞，按理說不會有人刻意毒害?！?/br>
    高樂眼神一瞇：“那便是誤食?！?/br>
    蘇白搖頭：“小喜子平日飲食與奴婢們無異，奴婢們并無所礙，想來不是吃進去的緣故。要這樣無聲無息的中毒，是沒得那么容易的?！?/br>
    高樂眉頭挑起，連連擺頭：“莊懿皇太后被大薛氏毒害之時，不也運用了食克之法，令人神不知鬼不覺嗎？”

    “食克之法…”枕春心頭一動，撐身起來。她肩膀一陣撕裂，疼得一偏，打翻了案上的碗碟。那碟子摔在地上一聲脆響，炸作兩半。

    碟子里的兔耳水晶湯丸包子，在地上滾動了兩轉，轉在枕春的鞋邊兒，靜靜不動了。

    “娘娘？”高樂傾身看去，惑道，“這是……是兔耳水晶湯丸包子，怕不是喜公公這等內侍的份例罷？”

    枕春忍痛，不解：“高太醫這是何意？”她略想想道，“近日脾胃不和，本宮便鮮少用糕點。膳房進的這類吃食，我依例大多賞賜給小喜子了?！闭f著回憶往昔，眉宇之間有些眷戀，“他素來貪吃零嘴，立了功勞辦了事兒，不要賞賜銀子，只要吃這些玩意兒便十分開心。我知道他也不為當真想著吃這一兩口糕點，不過是為了讓我時時記得他的忠心耿耿罷?！?/br>
    高樂聽得連連皺眉，佝僂身子，彎腰撿起一個包子，抻袖掰開來看：“這是rou餡兒的?！?/br>
    蘇白頷首，忙侍奉枕春座下，回憶道：“包子自然是rou餡的。這一陣子不知是節氣還是什么緣由，膳房進的糕點多是咸鮮味的。奴婢倒是也問過，據說是因月貴人懷孕的緣由，歧陽宮的熙妃娘娘便囑咐采辦處多進咸鮮的糕點，制咸鮮的rou丸。因咱們娘娘不愛這個味道，故而這小半月里，大多都賞賜給小喜子吃了?！?/br>
    “咸鮮味?！备邩份p輕嗅了嗅那rou餡，“近半月的糕點是否都有此等鮮味？”

    “這……”蘇白上前，就著高樂手上的rou餡聞了聞，答道，“先前的糕點是咸鮮，倒與這個沒有什么不同。這包子聞著……很難辨別，似……似有一股海味?！?/br>
    高樂露出兩分恍然大悟的表情：“此乃蝦滑?！?/br>
    “蝦滑？”枕春半靠著小案，細細思忖，想著是有此物，“蝦滑包子或蝦滑湯丸倒是尋常吃的，不過是用鮮蝦抽去蝦線，作成蝦rou糜，再用熟水滾過。這也……算不得什么稀奇?！?/br>
    “人人都知道因月貴人懷孕偏口，闔宮陪著多食咸鮮味的糕點，故而也不會放在心上?！备邩纺?，細細說道，“偏偏絳河殿這一盤糕點的咸鮮味糕點，是蝦滑制成。因日日都進的咸鮮的rou包，制得鮮嫩可口，偶進一日蝦滑，不細細辨別也發覺不出區別。偏偏這蝦滑、牡蠣、螃蟹與近日六宮時興的青檸果子是飲食之大忌，倘若共食，毒發與砒霜無異?！?/br>
    蘇白臉色陡然變白：“小喜子是吃了咱們娘娘的糕點……高太醫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