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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年歲了,心中萬般清楚,天子這是不哀也不怒的。只知那熙婕妤時運不濟當太后薨在了面前才遭此橫禍,一聽是“暫且拘了”已是留命的恩德。 宗正寺首卿薛宗正三日后上了折子,莊懿皇太后乃是病中飲食不善,導致風寒難愈而薨逝的。這一折子,幾乎等于定了柳安然侍奉不力的罪。 冬至那日還是下雪了,鳳儀宮停棺的儀仗綿延出了殿門,從正門出去宮道上一里遠,全是著素服哭孝的宮娥與內侍。 慕北易戴素七日,撫在清漆大棺的白花前,沉默又嚴肅。 扶風郡主髻上無一絲裝飾,只穿著一身縞白的夾襖長裙,伏在棺板上聲聲喚著“姑母”。大薛氏捧著一碗姜茶,哀憫勸慰道:“陛下也歇歇吧,臣妾熬了姜茶可要暖暖身子?”又扶起扶風郡主,“榮妃傷心也要珍惜自個兒,太后娘娘是你的親姑母,她老人家在天之靈見你此狀,豈不傷心?” 扶風郡主一抹眼淚,更覺悲哀難持。 整個鳳儀宮沉浸在肅穆且陰沉的氣氛里,天空黑壓壓的云避住日光,照得每個人面上慘白。 大薛氏先是照拂嬪御,又體恤宮人,再來勸慰天子。慕北易定定望著殿前的漫天白錢與紛飛的雪絮糾纏,忽問:“皇貴妃,你說今載年末可還是豐年嗎?眼前的雪還算得瑞雪嗎?” 大薛氏心口一跳,強忍著心中的洶涌,從宮娥手中接過一件珠繡竹面的蟹殼青大氅,替慕北易披上:“陛下大可放心,國庫充盈,天下太平?!?/br> 慕北易卻道:“下雪了,關外便沒有收成。外頭游牧的夷人沒了東西吃,他們只會殺人騎馬,便常常擾攘邊境。北邊冬日里沒有收成,若要將士守關,總要從南疆調糧調錢以周轉?!彼曇綦y得溫和,“往前的折子都是戶部、兵部中薛氏的肱骨之臣率先請旨……今載倒似無人開口了?!?/br> “臣妾……”大薛氏臉上是滴水不漏的賢淑笑容,“臣妾不懂政事?!?/br> “柳氏一族很重要?!蹦奖币讎@道。 大薛氏七竅玲瓏的心一下便轉了無數心思,勉力扯出一個笑容來:“柳貴人如今還拘著呢。要說柳貴人平日里為人倒十分恭敬,說話做事頗有大家風范……畢竟柳家是南邊一等一的世家。這一回太后病中,柳貴人侍奉不力致使太后娘娘薨逝,雖罪孽深重,卻也不是罪不容誅。臣妾倒是覺得……”大薛氏輕輕撫落慕北易肩頭上的雪花,好似初入東宮時那般少年夫妻:“留得命來便是恩典了。想來安南都護府得,也會感念陛下恩德。畢竟南疆雖是都護府的,但首先是陛下的。至于北邊塞外,薛家愿為陛下盡綿薄之力?!?/br> 慕北易神色卻很復雜,他狹長的眼睛掃在大薛氏的面上:“這么說,薛氏一族還能援北?”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變故 大薛氏帶笑:“臣妾兄弟是有軍功的,陛下若調去鎮南鎮北,薛家自當為陛下死而后已?!闭f著又覺這話說得似乎昭彰了什么心思,又添道,“自然都是為了陛下?!?/br> 薛氏一族之所以鼎盛,之所以數朝皆有名仕,是因為薛家對中庸之道從來都是身體力行。功高震主風光一時的新貴太多了,內斂規矩又懂深淺的世家才能得天子的信賴。 慕北易便不問她了,而是轉頭看莊懿皇太后棺板上的菊樣裝飾。 大薛氏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又跟了一步:“那柳貴人……” 慕北易轉過頭來,深深看她一眼,又沉默地轉過身去。 今日的大薛氏有些急了,較之往日那般沉得住氣,今日的薛袆既擔憂又感覺到一些蟄伏下的興奮。她看了一眼哭得悲痛欲絕的扶風郡主,眼底有了兩分笑意。莊懿皇太后死得太是時候,扶風郡主只列妃位,溫氏便失去了最重要的條件——一位姓溫的太后。這下便沒有人能和薛家抗衡了,小薛氏的肚子落地,使個隱晦的法子去子留母,皇后之位便能穩穩當當收入囊中。 便是法子都想好了。她交代了訾太醫,待小薛氏孩子誕下,便給她用傻藥,癡癡傻傻的庶出嬪御,便如草芥一般無足輕重。 大薛氏的心情一時開明起來。她扮了很多年賢德溫順的模樣,從她開蒙時她就恪盡職守地履行著“薛家嫡小姐”的身份,沒有一處放肆。如今仍記得少時,她見窗外庶妹們兜紙鳶,萬般依戀地忍下心中羨艷,說出“這些毛手毛腳的庶女,不緊著時間讀書練琴,成日只知頑?!比绱朔路鸫笕说脑拋?。 這些年的忍辱負重與心機算盡,總算要有結果了…… “陛下——” 大薛氏心口一跳,聞聲轉過頭去。 “陛下容稟,柳貴人有冤屈!”枕春揣著一只手爐子,疾步從宮門外縹緲的雪絮中進來。她將手爐遞給蘇白,二話不說,端端正正跪進了雪地里,“今日便是在莊懿皇太后娘娘的棺槨前頭,天地為鑒,嬪妾要申訴冤情!” 大薛氏被她唬得一愣,教訓道:“明貴儀這是做甚么?太后娘娘新喪,你在鳳儀宮大呼小喝,實在放肆!”安枕春是個有些聰明的,但這個時候也容不得她來幫柳氏翻盤。薛袆呼喝內侍,“來人,快將明貴儀請下去!” 枕春伏在地上,避開內侍的手一寧,膝行兩步卻到了慕北易跟前兒:“不止柳貴人有冤,珍貴嬪亦有冤。端木貴人有冤,妃施氏有冤,嬪妾亦有冤!懇請陛下容嬪妾請證人!” 那一個個的名字,猶如響雷震在大薛氏耳畔。容不得她細思,只想連連避過:“明貴儀素來身子不好,怕是天冷凍糊涂了?!闭f罷便要伸手去捂枕春的嘴,“還不下去歇著,莫沖撞了太后娘娘喪儀?!?/br> “慢著?!蹦奖币卓凑泶耗橆a凍得通紅,矮身問她,“你說的什么冤屈,又有什么證人?” “嬪妾謝陛下隆恩!”枕春光潔的額頭略是磕了磕地,側身朝著殿外看去。 “臣妾便是證人?!毖Τ復χ藗€月的肚子,一手扶著腰間,一手搭著婢子,十分困難地從殿外緩緩走了進來,“臣妾薛氏楚鈴,以肚子里的孩子起誓,今日所言句句屬實絕無欺瞞!”她說著眼眶一紅,抽出一張青色的帕子掩在臉上,一壁朝著慕北易走來,聲音愈是抽泣,“臣妾為著太后娘娘這一棺素雪,狀告嫡姐——皇貴妃娘娘,謀害皇嗣、戕害嬪御、利用太醫為非作歹——謀殺太后娘娘!臣妾……”說著竟是一聲凄烈的嚎啕,拜在了莊懿皇太后的棺材板上,“臣妾知而不言內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