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手臉色一橫，腳下一用力憋足一口氣直接跳出兩丈遠，接著身子一輕上了一塊巨石高處。

    血手轉身得意一笑，再回首間，一道黑影撲來，整個矮小的身子又被帶回了遠處。

    一道蓬松的紅發，死白的小臉，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血手，不待對方過多反抗，一口直接咬在了脖頸處，一聲哀嚎，斷了氣。

    “小家伙，你把他弄死了，誰來給我們帶路！”龍云飛氣的又吐了一口鮮血，半起的身子又不得不栽了回去。

    “爛龍，這下闖大禍了，外面好多臟家伙過來，要是讓這小子跑了，我們都要成口中餐！”

    只見小七巴掌大小的身子飛起，一干樹木倒下，在遠處微弱的月光下，一雙雙綠色的眼眸在黑暗中跳躍，密密麻麻的正穿梭過來。

    眼看著如此多如牛毛的死尸飛奔而來，龍云飛倒吸一口涼氣，還未來得及后退，那死去的血手忽然身子膨脹，肚子破開，一道暗褐色銅鼎緩緩被掀開蓋子。

    龍云飛腳下飛馳，直接起身，一把撲在白慕煙身上，銅鼎中的綠氣散播，后背立即傳來腐蝕的疼痛。

    “爛龍！這邊！”小七早已四處打探，在東面的叢林里開出一條道。

    “不行，得向南去！”

    “死尸從西南過來，向南走，豈不是很危險？”

    “不是我不走東面，而是……”

    他指著懷里的白慕煙，一只蒼白的手纏著自己，五指在手臂上掐出了血，她的聲音孱弱帶著哀求：“向南！我要去找青蛇石像！向南！向南……”

    龍云飛強忍著背后的疼痛，無奈的看著小七，對方蓬松的頭發一搭，撇了撇嘴：“好吧，向南！”

    一路向南狂奔，身后的死尸越來越多，漸漸明朗的天色下，早已聚集的腐尸氣息，如一朵快速移動的黑云，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前面大江一橫，滔滔江水，泛起殺人的浪花。

    “怎么辦？”小七望著看不見盡頭的江水，伸出舌頭。

    龍云飛長出一口氣：“若是沒有受傷倒也無礙，只是她命脈受損，連女媧石也開始破裂，我身后的綠閻羅更是不敢見水，難道我要死在一群死人手中？”

    他苦笑，望著懷中奄奄一息的女子，有過一絲后悔，又有過一絲愧疚。后悔為了她的央求搭上性命，又慚愧要眼睜睜看著一位女子死在自己面前。

    “你倒是與那青蛇如此情深？拼了命也要救她？”他將她輕輕放下，大難臨頭，倒也放松。

    白慕煙微微睜開了眼，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你不知道，自小孤獨的滋味，在你很小的時候，眼睜睜看著族人離去，一個人漂流的痛苦，千年漫長的時光，你卻要努力的活下去，要遭受神的驅使，魔的壓迫?！?/br>
    她干咳一聲，微微將身子靠近了一點：“饒是有那么一個人，在你孤獨無助的時候與你同甘共苦，為了你而幾經生死，難道她出了事，我就不該如此為她付出？”

    龍云飛微微一愣，這話與之前相出無幾，而此情此景又增一番悲慟。

    “你說我不懂人間情愛，或許你說的對，對于任何人，我只知道別人怎樣對我，我便如何對她?！?/br>
    “你這是倔脾氣，活受罪！”龍云飛苦笑。

    “那這就叫信義吧，知恩圖報。答應的事就要兌現，滴水之恩當泉以涌報。我可不會欠人的情?！?/br>
    “這叫什么話？一只小蛇，搞得懂得很多似的?！彼麄冗^身，看著滄浪之水，忽然有一種心酸，眼眶微微發痛。

    “信義？”他忽然想到那張熟悉的令人發痛的容顏，武直門前憔悴的眼神，還有當初離別的承諾。

    “拿下三關，我便是威武大將軍，到時候一定風風光光的將你迎進門?！?/br>
    那個雨夜，他是如此的豪情，可是他分明感受得到身后的冰冷，那帶著悲涼的眼神，如一把刀子刺在她的心口。

    他沒有再說什么，一去不復返。

    他回來了，卻又說不出一個字。

    她變得陌生了，他變得惶恐了。

    命運的無情，幾度反轉，他依舊難以掙脫。

    “剛剛你為了救我，傷了腳踝，現在救了你一命，算是扯平了?！?/br>
    身后傳來白慕煙逞強的話語，他不由得暗自苦笑，頓了頓身子，輕輕扶起對方虛弱無力的臂膀，他不去看她的眼神：“你要是這般說的話，我倒是緊張了，是誰在地府的時候說要讓我付出比生命還要重的代價的？好狠的承諾??！”

    “哦？對啊，我倒是忘了，這件事必須了結，不然做鬼都不放過你?！?/br>
    “那你倒是來??！”他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她勉力笑了笑，若有所思，忽然眼眸靈動：“你說你最怕什么？”

    “怕？”他哭笑不得。

    “應該是怕女人?！彼Φ?，狡黠的表情忽然讓龍云飛感到害怕。

    “你要干什么？”他試圖去輕輕推開靠過來的白慕煙，卻是對方一臉壞笑，“若是讓你臨死抱著一位惡恨你的女人，會不會是一種折磨，我不懂人世情愛，但卻見世人因愛而痛不欲生，可你連死都得不到屬于自己的愛！”

    一句話，讓避讓后退的龍云飛停了下來，望著白慕煙調戲般的表情，他忽然大笑。

    “哈哈哈哈！好一個因愛痛不欲生！”

    望著蒼涼江水，一切如過眼云煙，前世今生，到頭來還是一條小蛇道出了自己心聲。

    他的笑已然出了淚，迎著那發白的臉頰，緩緩埋下了頭。

    “好吧！”

    萬妖鈴清脆的聲音響起，眼前如一道白煙飄過，龍云飛只覺得眼前恍惚，身子被推了開去。

    那白如飄煙的身子一個旋轉繞在了身后，望著狂奔而來的無盡死尸，回首含笑。

    “我想了想，還是這樣會讓你更痛一些?！?/br>
    她身子偏轉，女媧石再度發出碧藍的光芒，蒼白的嘴角流下最后一滴血，她口中默念：“三生頑石，女媧上神，六道不古，輪回寂滅！”

    語罷，女媧石中再度裂開無數的縫隙，就像人的心臟遭受了徹底的毀滅，滄浪江水如煮沸一般，瘋狂的開始撲打面前的石壁。白慕煙虛弱的身子仿若恢復如初，兩頰淡淡的有了些紅暈。

    那碧光漸漸變得刺眼，身后瘋狂的江水忽然不動，萬里江岸，白雪飄飄。

    “記??！你欠我的！”

    她轉身，白衣動了動，化作一縷白煙，碧光之下，升起一團白光，前方成千上萬的尸身開始一一倒下，哀鳴不斷。

    “不！”

    那無盡江岸早已凍結成冰，碧光之下，龍云飛如被束縛一般，沒有一點掙扎的余力，眼睜睜看著那白衣而去，只能竭斯底里的怒吼。

    “不！”滿是不甘的叫喊，似乎要掙破了膽，這何嘗不是天底下最重的懲罰，要讓她再度承受一次。

    或許是死是生，這種懲罰揮之不去。

    他欠她的，他又欠了她的。

    “不！”

    最后一次嘶吼，鬼王劍的氣息開始模糊，寒冰飛蟲的寒氣似乎還抵不過四周的十分之一，就連小七的身影也消融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