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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人做完了功課,慢慢起身,小丫環一個箭步搶過去將她攙起。老安人對賀瑤芳印象頗佳,更兼今天做了件好事,跟菩薩匯報完了,心情正好,笑吟吟地道:“多大的人了?還要撒個嬌兒?也不穿好了衣裳就跑了來,仔細凍著你?!狈愿涝诖采显偌觽€湯婆子。 賀瑤芳心里一樂,抱著枕頭上了床,對何mama道:“把我的湯婆子給綠萼,叫她別守著啦?!焙蝝ama內心感激,答應一聲:“我將她安置了,便來守夜,姐兒房里有什么要搬取過來的么?”賀瑤芳搖了搖頭:“我跟阿婆睡就好啦,什么都不用?!?/br> 羅老安人聽了一笑,對何mama道:“你去吧,我看綠萼也睏了?!睂⒑蝝ama打發走了。一轉頭,賀瑤芳已經抱著小枕頭站到床邊兒上了。羅老安人道:“小心著點兒,別蹬散了被子,出門在外不比在家里,這里炭盆燒得也不如家里旺?!?/br> 賀瑤芳鉆進被窩,腳擱在湯婆子上,一陣的暖和,兩眼一閉:“我睡啦?!绷_老安人微微一笑,給她掖了掖被子,徑往小圓桌前坐下了,賀瑤芳情知她在等宋婆子,卻故意說:“阿婆,你不睡么?被子里暖和?!?/br> 老安人隨口答道:“你先睡,我就來?!?/br> 賀瑤芳閉了嘴,豎著耳朵聽,等著宋婆子歸來。不多時,宋婆子帶著一身寒氣進來了。許是已經聽說賀瑤芳過來了,放低了聲音,向老安人匯報。若非賀瑤芳集中精神,幾乎要聽不見。 連聽帶猜,賀瑤芳這才拼出了事情的原貌來。這謝秀才的娘子姓王,真個是兵部侍郎嫡出的長女。只是這王侍郎中舉人時已經近逾四旬了,發跡得算晚,這長女總不好為等她爹一個虛無縹緲的前程留在家里不嫁,嫁了個當時門當戶對的人家。彼時王侍郎還是秀才,親家也是個老秀才,兩家是同鄉,又相熟,遂結為婚姻,女兒便留在了家鄉。待王侍郎過了四十歲,不知走了什么運,先中舉人再中進士,入翰林做庶吉士,十余年間做到了侍郎任上,官運亨通??蛇@原先的女婿又不能退掉,故爾這元配的發妻夫榮妻貴了,生的兒子也得蔭佑,唯這女兒,只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賀瑤芳用力回想,覺得這事有八分把握是假的。她想起來了,這位王侍郎如果是她知道的那一個,那日后還會做上吏部尚書,這便是后來的王閣老。只是……不曾聽說王閣老有這么大一個女兒,更可疑者,是他的外孫,看起來不像是個沒前程的孩子,為何也不曾聽說來? 居然遇上騙子了!賀瑤芳很是郁悶。羅老安人卻信了個實,嘆道:“造化弄人。本當錦衣玉食,卻困于逆旅?!辟R瑤芳心道,別嘆別人了,我心疼那二十兩! 羅老安人嘆了一回,終究沒有命宋婆子去邀謝家人同行——恐人說她這是巴結王侍郎。只對宋婆子道:“叫宋婆尋那販絲的商人,為謝家雇一條船,船資咱們為他們付了?!?/br> 宋婆子低聲道:“這……還要接濟么?” 羅老安人道:“索性好人做到底,我們上京,便是本著破財消災,拿錢買路去的。多個熟人多條路?!?/br> 宋婆子答應一聲,又急急去找宋平了。羅老安人掐了一回手指,以為算無遺策了,才微笑著寬衣就寢。賀瑤芳已經轉身側臥,臉兒朝著板壁“睡著了”。 ———————————————————————————————— 因有了這么一檔子事兒,賀瑤芳便有些悶悶不樂。正月十六,船行北上的時候,她也沒有開臉。老安人還奇怪:“怎么會暈船呢?”賀家是南方人,就沒聽說過南方人有暈船的。老安人自己是北方人,也不很昏船,故而奇怪。 張老先生教了一會男學生,還記得自己有幾個小女學生要指點一下,不可忘本。正遇上賀瑤芳黑著一張臉,老先生先講了一回功課,又夸贊賀麗芳身為長姐教導幼妹有功,忽悠著賀大姐看孩子去了。 他自己卻搖頭晃腦地走過去問賀瑤芳:“怎么?” 賀瑤芳忍了忍,沒忍住,小聲道:“又被人當冤大頭了?!?/br> 張老先生道:“小娘子此言差矣,我觀那謝家人,不像是行騙。唔,那秀才或許靦腆些,前途有礙,卻不是個會行騙的人。再者,父親遠在外地做官風光,頭先嫁的女兒,還是要看夫家的?!?/br> 賀瑤芳仰著頭,臉快要跟地板齊平了,含糊地道:“單看面相,我還要說他娘子他兒子都不像壞人呢。不過,我不記得有這么個人?!?/br>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兒,張老先生頓悟:“那位王侍郎,可是有大前程的?”不然誰記一個秀才家的老婆孩子??? 賀瑤芳依舊仰著臉,看得張先生一陣脖子疼,想伸手給她托著放好,又想“男女授受不親”這小女學生殼子里不知道裝著個多少歲的婦人——十分不妥。賀瑤芳還不覺得,平放著臉說:“要是我沒算錯,那就是王閣老,先做吏部尚書,再入閣的那位了。每年我都見著他夫人幾次的,他夫人也領兒媳、女兒在身邊,偏沒有一個長得像這謝家娘子的?!?/br> 張老先生聽到“每年”,心頭一跳,竟不敢再猜下去。只說:“事已至此,若是真,是結一善緣。若是假,也是破財免災,生這個氣做甚?老安人與令尊行此善舉,未嘗不是件積德的好事。小娘子還是想想,入京之后怎么辦吧?!?/br> 賀瑤芳給了他一個“你真傻”的眼神兒,問道:“先生看我這樣兒,”一伸兩條小短胳膊,“能做什么?” 張老先生啞然。 賀瑤芳忽然一收臉,坐正了——賀大姐指導完小meimei的功課,看過來了。張老先生的疑心更重:這得有什么樣的經歷,才會這么警醒呢? 賀大姐見這師生倆依舊在說話,也不好打攪,索性將窗子推開半扇,探頭往外瞧,一看之下,笑了:“謝家小郎君的船跟在后面呢?!彼齾s是聽著胡mama說,老安人慈悲,還資助了謝家一艘小船好上京。賀麗芳對謝秀才夫妻很不感冒,對這白白凈凈的小少年卻很有幾分好感。 賀瑤芳一聽這話不對味兒,忍不住道:“謝家小郎君哪里來的船?不是他父母的么?” 只聽賀麗芳一聲冷哼:“那兩口子也是為人父母的人?出了事兒就知道哭,說理也不會說,辦事也不會辦。還不兒子有擔當呢。做爹的迂腐無能,”說著,皺了一下鼻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做娘的又輕聲細語兒半含淚,但凡父母頂用的,哪用兒女cao心?” 如此潑辣犀利,搞得張老先生覺得……還是跟她meimei這樣的老妖怪相處比較舒服一點。 謝家的小船追上了賀家的大船,卻又不跟著走,只謝秀才命人送了封致謝的信來。謝家急著上京,探望那王侍郎的夫人,不比賀家悠閑又有貨船拖累。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