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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成了一條線。陸太太樂呵呵地吩咐黎婉:“回頭讓廚房燉個天麻豬腦,好好給阿囡補一補。年輕輕的姑娘,倒比我這老太太還愛忘事?!?/br> 其實,剛說完陸明夷就想起來了,這八成是在給陸佳人挑嫁妝。只是她最近心里存的事太多,難免反應就有些遲鈍。 “好哇,你們合起伙來欺負我,我不干了……” 說罷就要起身回房,黎婉忙扯住她:“你看這丫頭,還惱了。行了行了,我來給四小姐賠個罪罷!一塊來參謀參謀,給三小姐陪送些什么才好!滿府里誰不知道,就數咱們四小姐眼光高?!?/br> 半推半就地被推到女眷中間,陸太太把銀盤中挑好的首飾指給她看。一條赤金八寶項圈,一對金絲絞成的耳環,一對米珠鑲珊瑚喜字耳環,還有一整套銀鑲土耳其玉的飾品。 陸明夷匆匆瞥了眼,嫁妝里陳列的首飾主要是討個喜氣,也說不上好不好,便隨口贊了兩聲。 二姨太又跟獻寶似地拿了個紅色小絨盒呈上:“太太,您看這個鉆戒怎么樣?品記新進的貨幾乎挑了個遍,就這只還算像樣?!?/br> 陸太太戴起老花鏡,把那個戒指取出來放在燈下瞧。那鉆石約有小指甲蓋那么大,周邊鑲著一圈碎鉆,攏成一朵太陽花的樣子?!皹幼舆€算時髦,要多少錢?” 二姨太趕緊喜滋滋地答道:“才六百塊,那姓史的大班說了,這叫什么新克丁,比老法子亮出好幾倍呢!” 她每回都要把史派克當作是姓史,也沒人與她掰扯。然而梅姨娘是看不慣她得意的,cao著一口糯糯的嗓子道:“這些舶來品啊,比前些年足翻了好幾倍,越發廉價了,說不準到開年又要跌呢!” 盼了大半生,終于盼到風光嫁女的二姨太哪里忍得下這口氣,當場反唇相譏道:“明年跌了正好再買一只,我們陸家嫁女兒可不差這點錢,哪像些小門小戶,一條紅被面也當成寶!” 眼看這兩人一吵起來就沒完,陸太太也不得不發話了:“幾個丫頭的嫁妝,我和老爺早就商議過,這一碗水是要端平的,每人五千塊,是愿意買房子置地或是衣裳首飾都隨個人的心愿。二姨太,你有空時不妨也問問三丫頭,看她自己是個什么打算?!?/br> 一聽說有五千,二姨太頭一個就樂得合不攏嘴。四小姐是太太嫡出,自然有私房貼補。她卻沒什么可給女兒的,只能指望著公中。雖說陸太太是講究體面的人,但差不多的人家里也不是沒有花個幾百就把女兒打發出門的先例,就是一文不花,直接賣給男方的也不少。 “是,等三小姐能起床,我一定讓她親自來謝老爺太太的恩典!” 這一句話就算定了陸佳人的前程,陸明夷不禁有些嘆息。她太清楚這個三姐的脾氣了,若由她做主,就算手頭沒有一個現錢,也得把首飾匣子堆滿了再說。 既然說定了,仆婦們就先把剩下的珠寶等打包交由洋行帶回。都是老主顧,有專人□□,一絲也不用cao心。衣裳布料卻由陸太太發話,留了三件法蘭絨下來,分別給了黎婉、陸宜人和陸明夷。 “才做了新衣服的,怎么又買料子?”放在以前,陸明夷是不會問這句話的。衣服自然要四季常新才好,落了水之后就跟女人過了三十,縱然容顏不改卻總帶著黃臉婆的暮氣。 陸太太卻只是慈愛地笑著:“戇小囡,你表姐下個禮拜從巴黎回來。舅舅和舅媽要開個茶話會來替她接風,一應器皿陳設都是西式的,還有外國人參加。你們穿長衫去不相宜,叫裁縫趕一趕,用法蘭絨做三條西式的裙子,你們姑嫂一道去!” 黎婉和陸宜人都只是乖乖點頭,陸明夷卻在心中發出一聲感慨,原來是蘇伶要回來了! 陸太太的娘家是江南詩禮望族,從來都是以讀書為要。傳到陸明夷的舅舅這里,越發開明起來,不僅主張男女平等,還率先把獨生女兒給送出國去了。 在這樣環境下教養出來的蘇伶,驕傲而自信,渾身充滿了光彩,與又嬌氣又懶散的陸明夷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陸老爺就很是欣賞這個內侄女,經常對自家的女孩子們耳提面命,讓她們多像蘇表姐學習。只可惜他越是如此,陸家小姐們對于這個表姐就越沒好感,到最后幾乎是不相來往了。 這回的接風宴,陸太太就擔心女兒使小性子不去,所以先做件衣裳塞住她的口。然而神仙也有料得不準的時候,陸明夷極爽快地一口答應了下來。 為什么不答應呢?這位多才多藝卻命運坎坷的表姐,在陸明夷落魄的那些年一直都是她的精神偶像。 在年少時,陸明夷一直都很討厭蘇伶。討厭她有事沒事賣弄學識,討厭她昂著頭走路的樣子;討厭她明明不如自己漂亮卻總是成為人群的焦點。直到女神走下神壇,這種厭惡和嫉妒開始轉為欽佩。 就在陸家倒霉之后不久,蘇家也遭遇了厄運。先是蘇伶的堂兄交友不慎,被誘去賭博,以致欠下巨額債務。集合幾房之力,才終于勉強償清。 沒曾想,那位勢力極大的損友又看上了蘇伶,提出以一萬元為聘禮想娶回去做姨太太。以蘇伶剛強的性格,自然是不肯。于是對方惱羞成怒,竟然雇了幾個小混混玷污了她,還拍下了照片刊登在報上。 舅舅被氣得中了風,舅媽也險些哭瞎了眼睛,陸明夷一度以為蘇伶會去尋死。然而她只是洗干凈臉,頂著流言蜚語繼續上班。 學校開除了她的職務,她就去做私人教師,私人教師做不成,她就寫字作畫去店鋪寄賣。每回小報又翻出那些香艷的舊聞來,她都要搬一次家。最艱難時,她幾乎是在靠一己之力,與整個社會抗爭。 然而蘇伶也是幸運的,在這樣看不到出口的絕境中,她最終遇上了自己的愛人,一位出色的律師。后來在他的鼓勵下,她搜集證據向那個主使者提出了控訴。這場官司震驚了半個上海,不論法官還是記者,都為這個美麗而堅強的女性折服。 而那個傳奇女子,此時還只是個剛歸國的姑娘。她的皮膚被法國南部太陽曬得微黑,泛出健康的光澤,抓著明夷的手親熱地說:“幾年不見,我都等了你們半天了!” 陸明夷微微怔了一下,在她的記憶中蘇伶一直是蒼白的,挺直的背脊,倔強的下頜……隨后她眨了眨眼,讓那個哀傷的形象在眼前散去,誠摯地叫了一聲:“伶表姐!” 蘇伶也愣了一下,大約是記憶中這個小表妹有過從未如此善意的表示。隨后笑得更歡快起來,又向黎婉和陸宜人打招呼道:“表嫂,宜人meimei,今天人多,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多擔待?!?/br> “都說外國不講究客套,你這一出洋反倒更有禮了?!崩柰衩蛑煨Φ溃骸坝惺裁词履惚M管去忙,我們是自家人,還能坐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