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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兆庭聽到聲音,一抬頭,看到是宋織云,開心地笑了,更顯出少年的俊朗秀逸來。松江口一別,如今已有大半年,這少年似乎成長了不少?!盎囟棠痰脑?,這機器很快就可以用了,只要調試一番,就可試用?!?/br> “侯爺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高興的?!彼慰椩菩Φ?,“周掌工這般手巧,師從何方?從前又在何處?”宋織云在三年前救下周兆庭,那時候他約莫十四歲,又瘦又小,暈倒在宋家郊外的溫泉山莊之外。那一日,宋織云踏雪而回,恰巧撞見了,便叫那莊頭安頓了他。周兆庭病好之后,說父母俱亡,懇求留在宋家繡坊做機工。只是,他在宋家繡坊做了一年之后,去了一家船廠。在宋家繡坊那一年里,在大多數人眼里,周兆庭只是一個工作認真的窮小子,卻從未有人說過他聰明、有才華。 “小人本是太原人士,父母俱亡,因著關心朋友,流落在此地。我這手藝,在崖州里實在普通。我的師傅便是萬寧繡坊的何叔,他才是真正不世出的天才?!敝苷淄ノ⑽⒐?,眼瞼低垂,態度恭敬地道。宋織云的心里卻因為他所說的“關心朋友”而咯噔一聲響。 “朋友?大約是高山流水之類的知音吧?太原來此地,數千里遠?!彼慰椩茊柕?。 周兆庭抬起頭來,大眼睛里滿是笑意,還朝著宋織云眨了眨。此時,沉香站在門口,周兆庭正背對著沉香?!八俏业木让魅?,我總希望她一切順利。況且我無父無母,天地之大,逍遙自在?!?/br> “周掌工這般瀟灑,你的朋友也一定如你一般瀟灑?!彼慰椩菩Φ?,“你這機器何時開始試用?” “三五日內,即可開始試用。也請二奶奶、二爺示下,是否需要繼續制造這機器?”周兆庭道。 “你可懂得如何使用?”宋織云此次并未看到洋人繡娘,這紡織機與大胤朝的差別甚遠,如果石家織廠要用,得有人教習一番方可。 “小人已基本掌握使用方法,但是要真的織布,還得那瑪格麗特來用?!蹦侨盏难笕死C娘名瑪格麗特,一年前隨大不列顛的商船到了此處,船商北上時遭遇臺風,船只傾覆。她留在此地,只得紡織為生。 “若真要推廣,瑪格麗特不通官話,石家織廠的繡娘大多也并不懂洋文,還得找一個中人,做著翻譯方可?!彼慰椩葡胫?,眉頭微蹙,“你的洋文如今甚好,可有認得忠實可靠的翻譯?” “實不相瞞,小人洋文不過皮毛,是跟那瑪利亞堂的主教詹喬治學習的?,斃麃喬美镞€有兩名修女,言語也甚是嫻熟。照小人看,比許多商行的翻譯都要強?!敝苷淄サ?。 宋織云聽得如此,秀氣的眉頭更是緊了些。如今,圣上雖開了海禁,但是卻禁止西洋教士傳教,只在廣州、崖州、泉州、天津等幾個港口允許設禮拜堂,且只允許洋人前往。若是大胤朝人與那西洋教士過從甚密的話,恐怕容易出問題。一州宣慰使,更不宜與這些人靠的太近。 “若是二奶奶也習得這洋文,不列顛語、法蘭西語之類,從今往后,往西洋而去,可知天下之大?!敝苷淄タ此聊徽Z,輕聲道。 這隨口的幾句話卻如晴天霹靂般,劃開了宋織云如今安逸的生活。宋織云想起去年她離家而去的深秋雨夜。她曾經渴望的天地遼闊。如今,縱使她一輩子離不開崖州、離不了石家,那也還有機會見識這廣闊天地的。 “謝謝。我知道了?!彼慰椩戚p聲道,看向周兆庭。她看見少年的雙眼里充滿了鼓勵與贊許。 宋織云回到萬流堂,想了想,還是須得和石震淵商量一番,便將周兆庭的話轉述了?!胺蚓?,我是極想學習洋文的。如今天下,西洋舶來品不知凡幾,光從那紡織機看,便可知這西洋人也是有些能耐的。崖州之中,雖有翻譯,然而卻總不如自己親自學習過,方能明白其中關節。洋文學堂短期內既不能辦,我們可否先辦個學習會,幾個人私底下修習,不對外招生,也不對外宣揚就是?” 石震淵自然知道周兆庭的進展,沈橈已經同他商議過此事?!澳氵@么喜歡那洋文?”石震淵挑眉,凝神看她,眼神里有一絲探究,問道,“可是想去西洋看看?” “崖州若真的有朝一日超越廣州,成為西洋南洋諸國來朝大胤的必經之地以及使節駐節之處,我身為一州長官的妻子,若能與各國使者夫人交談甚歡,豈不是揚我大胤國威?!彼慰椩莆⑿Φ?。然而,話說完時,她的手心都有些微微發汗。在石震淵的眼神下,他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 “聽起來似乎不錯。以后,你做我的譯官就好?!笔饻Y笑了,看起來很是滿意?!澳阏f的這個西洋教士詹喬治,很有些名望,曾經得過先皇的賞賜。御賜之物如今該還在瑪利亞圣堂里。他雖不能向大胤朝傳教,然而卻還有許多東西可以學習?!?/br> 聽得石震淵如此說,宋織云喜出望外。果然過了數日,一切安排妥當,宋織云跟著石震淵去了衙門,這次入的卻是工械署的門。那小議事廳里,坐著一位滿頭白發一襲黑衣的修士,與一個一襲黑裙的修女。原來,石震淵向工部遞了折子,說為了研制西洋紡織機,需要精通洋文之人士的協助,故邀請瑪利亞圣堂的教師詹喬治和魏安妮協助。工部奏請今上,詹喬治從前便因算學和機械得過先皇的嘉獎,今上便也不能異議,只要求研制結果務必及時稟報京中,世人也就不敢再胡言亂語了。 詹喬治來到大胤朝已有近三十年,早年曾在皇宮之中教習天文歷法、算學工械,如今已是年過花甲,大胤官話已經講得十分流暢,聽起來幾乎與金陵一帶無異。因在官衙行走,他穿的是黑色的交領儒袍。修女魏安妮約莫有四十歲年齡,慈眉善目,身材已略見發福,然而那一身黑裙筆挺有型,干凈利落。只她來埠時日不過一兩年,大胤官話仍不甚流利。 詹喬治與魏安妮知道朝廷如今有意在崖州設立同文館,自然十分樂意與崖州一方長官結交。且大胤朝人素來尊重師道,若教習得宜,將來開館之時自己自然可擔任師長,教導當世菁英,對傳道也大有裨益。因此,兩人倒是十分有耐心地教導宋織云這個學生。 每隔三日,宋織云便到工械署學習,初時不過只有她一個學生,讓兩個人教她,她心中倒是十分不好意思。她告訴石震淵,只需魏安妮一人教她即可,那石震淵卻笑道:“娘子多慮了。因今上禁止傳教,那外來的洋商又多忙碌著賺錢,平日里他們也無事可做。再說,我可是給了雙份束修的,你可得學好了。我還等著你做譯官呢?!彼慰椩茻o奈,只得繼續上課。 過得幾日,宋織云正在萬和院中對著鏡子練習發音的時候,石弄潮跑了進來,摟著宋織云肩頭,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