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一錯，收回目光時正和符柏楠壓住的睨視觸上，兩相之下，刀斧交駁。

    白修涼忽然咧開嘴角，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符柏楠眼一瞇。

    外面廠衛拿了厚袍來，符柏楠起身離開桌沿，白隱硯抖袍給他穿上，隨口道：“修涼，晚間若無事，去我們府中用膳罷。翳書？”她話尾征詢符柏楠，后者不置可否。

    “隨你?！?/br>
    白修涼亦站起身，他望著白隱硯忙于給符柏楠理袍，垂頭露出的一節后頸白若新雪。

    怔忡一瞬，白修涼猛然笑開：“不啦，不給你倆當‘電燈泡’，回客棧吃我的冷飯得了?！?/br>
    白隱硯轉身方欲言，白修涼劃拉劃拉手掌，“別勸別勸，我真還有事，這會就是來看看你?！彼s著脖子朝白隱硯那靠靠，假裝小聲地道：“不過阿硯，你送我出去吧？剛才臨進這邊我從那頭聞著股尿sao味，是牢房吧？太嚇人了，混在一塊也能過得心安理得，真不愧東廠?！?/br>
    “……”

    符柏楠袖中的掌迅速成拳。

    白隱硯抿唇拍了下白修涼的背，“修涼?！彼ＵＱ?，恍然大悟般道：“啊……我是不又說錯話了？對不住啊?！?/br>
    白隱硯苦笑道：“你快住嘴吧。翳書，我——”

    “你去送罷?！?/br>
    符柏楠壓著眼皮攏了攏袍。

    二人走出屋子，日頭下一雙素衣靜走在東廠內，如并行白鷺輕點過泥沼，相稱得宜。

    白修涼比符柏楠略矮些，白隱硯習慣了符柏楠的個子，欲言時扭頭仰得高了一些，發覺此事，一下笑了出來。

    白修涼問過她笑什么，面目一滯才跟著也笑了。

    “他是挺高的，高你這么大一塊有了吧？”白修涼調侃似的比比個子，“聊起來多費勁啊，還是咱們這樣方便點?！?/br>
    白隱硯平聲道：“不要緊，我不怕費勁?！?/br>
    “……”

    白修涼手停了停，半晌才言語。

    “阿硯。你……”

    “我甚么?！?/br>
    白修涼看著她淡然的神色，笑漸漸收了。

    前行幾步，他忽道：“阿硯，你太欺負我了?！?/br>
    他沒說官話，腔調不高，去了那種刻意為之的少年氣，現出了低沉平實的嗓音。

    男人的嗓音。

    白隱硯不接話，避開了。

    “誰能欺負你啊，二師兄?！彼?，“誰敢欺負你啊?！?/br>
    白修涼一句你啊收在喉腔里，到底沒出來。

    廠門漸近，白修涼低頭撩袍，跨過門檻道：“阿硯，這次老三來肯定又要與你起爭執，上次他雖暫時聽了你的，但你還是……”他迎著白隱硯的目光，止住了話。

    “我不會退的?！?/br>
    白隱硯招呼了下廠門口寺人，錯開白修涼目光淡淡道：“即便是想，我也已不能退了?！?/br>
    白修涼聳然而停。

    “什么叫不能退了？”

    白隱硯不語，只迎上他的視線。白修涼望著她，忽然注意到了她發髻的細微變化——

    她綰了半個新婦的髻式。

    “……”

    “……”

    長街靜謐著，空曠無人中只前后街口來去，偶有行人步履匆匆。

    白修涼五官漸漸沉下去。

    “……不可能?！?/br>
    他輕道一聲不知說與誰聽，垂下去的面目看不清眼神。

    “……”

    白隱硯還是沒有言語。

    于是再沒有人言語。

    長風卷街，刮過寒冬的袍角，飄起落下，蓋住幾分人心。

    日子沒頭溜過去四天，符柏楠正輪休沐。

    年末還是忙著，只前些時候提上來的官員都安分些了，新皇仍是招貓逗狗，手中的折子批兩本撂十本，不理朝政。

    涼鈺遷手上批紅的權還握著，內閣也因清算分身乏術，幾方安寧，符柏楠難得偷閑，回去得比白隱硯還早。

    院里圍了一群人開了張棋盤，論輸贏拍桌對賭，白隱硯領人進府時正看見符柏楠。

    他那張老頭兒椅擺在那格外顯眼，幾個廠衛環著他站著，都是下值換了私服的，抱胸叉腰，跪坐的也有，對面和符柏楠下棋的廠衛滿頭的汗。

    白隱硯入院時符柏楠剛落了最后一子，和他下的那小子哀嚎一聲，跪爬過去抱著符柏楠的腿假哭：“干爹！您饒兒子這回吧！三兩銀子啊，干爹開恩??！”

    符柏楠抿著薄唇坐起身，一把推開他腦門，攤開細長的掌，“少你娘廢話，趕緊拿錢?！?/br>
    周圍廠衛都笑嘻嘻地看熱鬧，那小子還在那磨蹭，余光見著白隱硯立馬撲過來磕頭，又抱著她的腿哭：“干娘！干娘您救救兒子！”

    白隱硯哭笑不得：“你犯甚么事了？”

    符柏楠起身慢條斯理朝她過來，旁邊符十三一說來龍去脈，白隱硯也輕拍了下那小子腦門，“快拿錢?！?/br>
    符柏楠惡劣地低笑出聲。

    那小子見徹底沒指望了，嗷一聲真哭了，抽抽搭搭地從懷里掏銀子。符柏楠接了那幾兩碎銀，提溜著他領子扔到人堆里，“滾吧?！痹捖渲讣庖粍?，“你們幾個晚上請他一頓?！?/br>
    眾人齊聲稱是，收桌的收桌，搬椅的搬椅，嘻嘻哈哈的。

    符柏楠轉過頭來，才掃了眼白隱硯身后一直未言語的姑娘，努了努嘴。

    “哪位？”

    白隱硯把那姑娘攬向前來道：“我師妹，白思緲?！?/br>
    白思緲一身鵝黃，發罕然的僅及肩，在腦后扎成一道利落的線，領口下能見到薄薄軟甲。她打量了幾眼符柏楠，很干脆地叫人。

    “姐夫，久仰?！?/br>
    符柏楠眉目一停，笑了。

    白隱硯并沒說空話，白思緲對宦官的態度的確溫和，甚至用溫和一詞來形容是不太準確的。

    “幸會?！彼鹦渥?，和白隱硯一同往里引人?！奥犅勀汶S軍抗邊，戰火方熄大軍還在整頓，怎地你便入京來了？”

    白思緲聳聳肩，一點不見外：“我只隨軍協邊，不入編，想回就回了。師姐我信里不是寫了么，你怎么同姐夫說的?！?/br>
    白隱硯笑笑，“我不太懂這些，大抵說錯了?！?/br>
    她后退，白思緲反而不好意思，吶吶道：“也可能是我寫錯了，不過這都是小事，不打緊?！?/br>
    三人進了屋內，白隱硯習慣性要倒茶，白思緲攔住她，“師姐你坐吧，我自己帶啦?！痹捖鋸膽牙锾统鰝€小瓶，擰開喝了一口。

    瓶口飄出股味，白隱硯微抿唇道：“思緲，白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