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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不見日頭,只有淡紅的霞光鋪了一點在窗外。起身走出去,因這半日的夢里掙扎,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恍惚,不似真實。未看見連止,懷蘇倒是仍在念著書。我扶著門框凝著他,連招呼都未想起。 視線中懷蘇抬起頭,笑了一笑卻又皺了眉頭,他的眉目十分淡,蹙起眉來十分有意境。他疾步過來卻是扶了我,道:“怎么了,臉色這么差?”聽到這個聲音,我才仿佛終于從夢境中醒過來,也察覺了他的擔憂,笑道:“沒事,不過做了一場夢,剛回過神來?!?/br> 懷蘇扶我坐了,又端了一疊點心過來,道:“你睡了很久,先吃點,我去做飯?!蔽尹c頭,拈了一個點心下肚,方明白剛剛的一點不妥之處。走到廚室外,只見里頭的少年十分熟練地洗菜切菜,蘿卜切得又正又細,比我不知好了多少。 “懷蘇,原來你會做菜的?!蔽艺f。 頓了一下,懷蘇回過身來,說道:“我并未說過我不會做菜啊?!蔽宸譄o辜,五分理所當然。 我想了一想,確實未說過。 我慢慢踱出門外。 白日僅有的一點余光也沉了下去,清河岸亮起了燭火。因這小樓位置略偏,那些光亮傳到這一處已經黯淡不少。小樓像是沉在夜色里,坐在樓前的長石凳子上,呼呼而來的風聲中夾著一點遠處的熱鬧,更多的是仍在準備晚飯的懷蘇的聲音。 懷蘇今年十三,離成年不過三載,這對夜妖來說,何其短暫的時光。從前我一貫是接了任務便去做,回來便是悠哉地同別的夜妖或者鬼使喝酒頑笑,時間劃過得悄無聲息,每一日都與前一日沒什么不同。時間的流逝于我來說,并無知覺。如今我因這一樁事被判來了凡塵,將要陪伴一個凡人三年。當時間被別的物事填滿之后,它的流逝便會緩慢許多。 連止不知去了何處。問了懷蘇,他也是搖頭不知。我琢磨著他可能是接到了著急的消息回冥司去了,便也不甚在意。而懷蘇對連止,雖平日里端著一分敬重與關懷,他這一離開我卻沒見著他有半點擔憂。 自打薛真那一事順利完成后,清河的人也漸漸端正了對這一座舊樓的態度,明白過來它確實是一家營生,雖營業狀況不太明了。 一般過來拜托的事情,諸如尋人尋物之類,若是知曉了模樣,我大約都能尋得到。然也有些人并未明白“尋”一字的含義,或者說與我理解的不同,拜托的事情我皆無能為力。偶爾有弱不禁風的女子來樓里,即使我端著一副十分溫和的笑臉出去,也被嚇得不輕。我雖理解他們未曾見過這樣的容貌而失態,私心仍覺得還是薛真那樣天真穩重的姑娘更討人喜歡。 因著懷蘇年紀尚小,且正是念書的重要時候,雖他有時想跟我一同出門,我都是拒了的。于我來說,一個人行動不必遮遮掩掩,方便了許多。至六月初,我已順利結了不少委托,小樓開始真正像一家營生了。 連止離開已半月有余,我偶爾出去瞧瞧,樓前樓后的路依然安靜得很,只有稀疏行人。 清河流到這里已經窄了許多,游玩的人們并不會到這一處來,這一處十分靜,卻也十分寡淡,我琢磨著要不要偷偷在水流里圈出一塊來養魚。 我比劃著怎么圈比較合適,又想到魚雖好吃卻不知好不好養活,因此比劃的時候多加猶豫,在猶豫的眼風中便看見立在小樓前的人。 那人負手而立,微仰首看著連止前些日子揮墨的匾額,因是背對著我,并不能看見相貌。我瞧他一會,想是來這的客人,正準備招呼,那人忽然轉過頭來。 那是一種十分冷靜的蒼白。玄色的深衣與素白外禪,冷峻的樣貌,教人不得不在意的是那未透出任何光彩的雙目,從我這個距離看過去,只像是兩點冰冷的珠玉嵌著。 同樣是冷冷的聲音:“這一家店是姑娘的?” 我點頭。 那人又道:“聽聞姑娘只憑一滴血便能找到別人想要的?!彼f的是肯定句,我不知他是從何處聽來的,大約是光顧過的客人將這一營生的含義給弄偏了,不過究其結果是正確的。只要知曉了模樣,我大約都能夠想辦法尋到。 我繼續點頭,不忘將人引進樓里。 從廚室重新泡了壺茶出來時,那人正凝著桌面。走近了看清,是一幅丹青。是個女子,更確切地說,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我從前常常男裝扮相,只因覺著在凡人中男子大多看著更隨性自由一些,行動起來也更為方便。況且一個男子臉上頂著條傷疤,在旁人看來會當做一個俠客之流,若是女子,保不準得受什么樣的目光。我嘆著自己當初也是有些英明的。 倒了杯茶遞過去,男子微微頷首表示禮數,我望著畫中人道:“公子是要尋人?” 將丹青遞與我,男子淡聲道:“尋這畫上之人?!?/br> 我仔細端詳了下,之所以一眼便認出這是個女子,并不是因為她擁有女子般柔美的容貌,而是,這筆下,實在太過溫柔。 “她叫言玉,一年前對我說回鄉,是個叫做青木的地方?!蹦凶愚D向我:“我原打算不再管她的,不過,我前段時間方知,根本就沒有哪一處叫做青木?!蹦凶幽樕葎倓傆职琢藥追?,聲音也愈發冷了下去:“她以為她這樣說,我便能安心?!钡托σ宦暎骸叭粑抑獣粤四??” 后來這一句只是低語,并不是說給我聽的。 我原想大概曉得了要尋的人的樣貌,名字也知道,不是個難事。然這男子神色不太尋常,估計還是需要仔細瞧一瞧到底發生了何事。他這蒼白模樣,并不是一日能熬得出的。 別人不知我要血滴作甚,而今次這個人并不告訴我他的身份,甚至連名字都不留,我總不能解釋為他忘了。不過于我無礙,天鏡會告訴我一切。 男子走后片刻便聽到敲門聲,我將鏡子與血滴放一放。開了門,卻是連止。我驚道:“你怎地又回來了?” 他忽視我直接進了門,飲了桌上剛剛并未動過的茶水,我瞧他沾了些風塵的樣子,更加驚奇:“你這是去了何處,這樣趕?”連止終于正眼看我,然后從袖中摸出一個玉盒子。 很是剔透的盒子,隔著一尺也能感覺到薄薄的涼意。我伸出手摸了一摸,果真涼涼的,像是冰雪。聽連止道:“給你的?!?/br> 小心接過來,盒子一邊有個鎖環,擰了一擰,盒子便開了,頃刻便有撲面的冷香而來。我呆了一呆,再看盒內,是一片綢一樣的物什。拈起來的觸感卻并不是綢,而還在手上的玉盒子立時不再能感覺到涼意,原來涼的是這個。 我抬頭問連止:“這是何物?”他未說話,自去了內室,卻是取了一面銅鏡過來。又將我兩邊的頭發攏了一攏,從我手中接過那片似綢的物什,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