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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來有一日一定會后悔。 她想段氏是一定不會責怪她的。相反,她的生父鐵骨錚錚戰死沙場,她的母親溫柔善良,若是她為一己私心,一己私怨,而對楚卓然袖手旁觀,他朝黃泉忘川邊,她必無顏與他們相見。 所以,她明知這一遭姬淵的連環計,算計的不止是楚烈,還有她??伤琅f聽從了姬淵的安排。 “四小姐真是不怕死?!奔Y輕輕笑。 “你又怎知我死定了?”墨紫幽淡淡道。 有迅疾的馬蹄聲從后面追了上來,侍劍的喊聲穿透雨幕而至,“小姐!” 馬車終究是跑不過單騎,墨紫幽淡淡笑道,“姬班主,下次殺人,動作要快一點?!?/br> “駕!”姬淵清喝一聲,又猛地向拉車的馬抽了一鞭,馬車再次加速,向前瘋一樣的狂奔,拐進一道山谷之中。 這山谷間的道路遍地白石,有一道小河從中流過。這條河的水流量原本不只如此,只因生活在上游的百姓為了灌溉農田之利,在前方山谷里筑堤引流,所以這條河的水流量才變得如小溪一般,而這遍地白石的寬闊道路原本是河床。馬車就狂奔在這山谷間遍地白石的舊河床上。 姬淵在狂奔的馬車上,冷聲問墨紫幽,“墨紫幽,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是不是她?!” “是與不是,又有何不同?”墨紫幽冷冷反問。 莫非她與他相認,承認自己就是前世最后與他攜手共死之人,他就能饒她一命? 她不需要! 依靠他們前世最后的糾葛換來的他的憐憫心軟,又或者是他的另眼相看,于她而言,都不過是茍且偷生。那只會玷污了前世最后那段于她有著非同一般意義的記憶。 今生,她從未想過從他身上再得到什么,也無需他給予什么,只是他前世的存在本就足以令她刻骨銘心。 是以,她偏執地不愿與今生自己無法認同的他相認,她偏執地想為前世那段最真實美好的記憶劃下終結,她偏執地不忍那段烈火之中的攜手被今生這紛亂的糾葛給破壞。 姬淵在大雨中回過頭來怒視著墨紫幽,他在她長空皎月一般剔透的眼中看見一片他所不懂的固執。 “墨紫幽,我真的會殺了你!”他一只手松開了韁繩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牙切齒道。 她任他猛力掐著自己纖細的頸項,一語不發地冷冷回視于他。 就在此時,侍劍騎馬追了上來,她手中拿著一根路上隨手cao在手中的粗樹枝,猛地將那樹枝射入馬車左邊的車輪之中釘入地下,車輪一下被樹枝卡住,驟然急停下來。墨紫幽和姬淵的身體都因這急停之勢,猛地前傾。 在這電光石火間,侍劍已經下馬沖來,一劍向著姬淵掐著墨紫幽脖子的那條胳膊削去。姬淵猛然縮手,侍劍再次一劍削向著姬淵頸項,姬淵手中馬鞭在身前一揮,瞬間纏住侍劍的軟劍,兩人同時用力一扯,軟劍和馬鞭都繃得死緊。 “小姐,快走!”侍劍在與姬淵較力的剎那,向著墨紫幽大喊。 墨紫幽猛地翻身下車,在大雨中迅速向著山谷間的小道跑去,她腳上的軟底繡花鞋,跑在白石舊河床上,那顆顆凸起的白石硌得她的腳底生疼。她奔跑在雨聲中,聽見身后姬淵和侍劍交手間的清斥聲,她沒有回頭,卻也沒有跑遠,只是藏身進山道里的一處被瘋長的荒草遮掩的隱蔽處。 她知道,她不能走。 四月初的暴雨已打濕了她的全身,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發流過她的玉頸再滑入她的衣領里,帶起一陣戰栗的寒意。她藏在幽暗里,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在冒著寒氣。 過了許久,她聽見姬淵的聲音夾雜在雨聲中傳來,“四小姐,出來吧,我知道你沒有走遠!” “小姐已經走了,你喊也沒用!”侍劍在說。 “四小姐,我數三聲,你若不出來,我就殺了你的丫環!”姬淵聲音充滿了冰冷的殺意。 “哼,我說了,小姐已經跑遠了,你再怎么喊也沒有用!”侍劍在冷笑。 “一!”姬淵冷冷高喊。 墨紫幽無奈地笑了笑,緩緩從藏身之處走出來,在大雨中一步一步走向山道的出口。 她聽見姬淵高喊了第二聲,“二——” 她聽見侍劍在笑,“你別白費心思了,我不過一介微賤的丫環。小姐怎會為了我回頭!” 她走出山道,在朦朧的雨幕中一腳深一腳淺地踩著腳下的白石,緩緩走向姬淵和侍劍。她看見姬淵臉上的笑意和侍劍眼中的驚訝。 “三?!奔Y看著墨紫幽,最后道。他的右手正握著侍劍的那柄軟劍,而劍身正架在侍劍的脖子上。他對侍劍笑,“我說了,她還沒走?!?/br> “小姐,你為何不逃!”侍劍皺起眉頭,大聲問她。 “因為你曾經說過,你不是他的對手?!蹦嫌牡卮?。 侍劍一怔,滿眼皆是動容。 墨紫幽若走,難保姬淵不會殺了侍劍。所以,她的逃只是一種賭,賭她不在旁邊礙事,侍劍也許可以贏過姬淵。 可惜,她注定要輸。 雨水沿著姬淵頭上斗笠的邊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成串墜落,他那雙總是含情帶笑的鳳眼透過這笠沿的雨簾看著墨紫幽。 她那一身濕透的大紅嫁衣正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身體玲瓏美妙的曲線,她的懷中露出那把紫竹簫,紫竹簫上垂下長長的穗子也已濕透,正糾纏在腰帶上。她臉上的妝容花鈿早被雨水沖洗干凈,被雨水打濕成縷的烏發粘在她面頰上。因為冷,她的臉色很蒼白,可那一雙櫻唇卻是紅得發艷。 自十里長亭初遇時起,他從未見過她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可這狼狽卻越發讓她美麗得驚心動魄。她靜靜站在雨幕間,冷冷看著他,那張被雨水沖洗得毫無雕飾的臉龐卻美得如同那皎皎明月,瀲瀲清輝,逼人而來。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美麗,可她從未利用過自己的這份美麗,所以常常會使他忽略了這一點。 她與他,一直都是不同的。 她的美,是那山谷間靜靜綻放的芬芳幽草,無需有人觀賞贊美,她自幽幽寂寂,淡淡然然。 他的美,卻是那帶毒的彩羽鴆鳥,時刻展示著自己美麗的羽毛,一舉手,一回眸間的般般風情,卻皆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