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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時與街坊鄰居打照面——也不知道那些人哪來那么多張家長李家短的成天嘮個不停。 江一木循著煙氣晃到了丁字路口,陽光正好打在對面的灰磚墻上,金燦之中白煙繚繞。 再轉個彎便是那井,江一木卻止住了腳步。 “姑娘是一木的……” “我是他遠房親戚?!?/br> “一木還有親戚?” “啊,對,特別遠的?!?/br> “難怪,我說呢,咋沒聽他提過?!?/br> 原來是王阿婆,難怪夏梓童老半天了還不回來,這下有得侃了。 江一木笑了笑,一抬頭,月豐正趴在自己身側的墻頂曬太陽。月豐聽見了江一木窸窣的腳步聲,耳朵轉了轉,懶洋洋的朝他看了過來,臉上幾條霸道的虎斑,卻完全沒了井子山中追人,荒野地里撕蛇時的猛勁。 城里就是城里,老虎都磨成了小貍奴。 他本是來尋夏梓童回家去的,可現在倒好奇起王阿婆會問她些什么,只是……他看向月豐,后者下巴擱在前爪上,一張冷臉盯著自己,好像在譴責他偷聽別人墻角……正斟酌去留,見遠處一人推著水車經過他屋口,浮想炎熱的七月天,清水自頭頂灌下,江一木不再猶豫,匆匆向家門口那水車趕去。 月豐無聊得打了個哈欠,貓眼盯著江一木離去的背影,日光下,瞳孔豎成一道黑線,像翡翠上裂了道口子。 夏梓童面前擺著個鐵質大火盆,火盆里頭堆著滿滿一圈紙灰,火盆中央紅紙簌簌。 她蹲坐在地上,對面的王阿婆往火中又丟了幾包紙錢,哎喲嘿的坐下,將沒燒完的大紅紙包摞在腿邊。大紅紙包像極了除夕時小孩收的壓歲錢,只不過這紅紙包里裝著的,是錫箔糊成的紙錠。這些金色銀色的紙錠子,也就是冥錢,過了火,被傳往冥界。 夏梓童默默地看著鼓起的錠子萎蔫下去,化成灰燼。 人死后轉世輪回,不是蹬破娘胎呱呱墜地,就是墮落鬼道萬劫不復,真正的陰身之時又能有多長?又有何福去享受這花花的金銀財寶? “姑娘喜歡我們藍城嗎?” 夏梓童抬起頭。 她前腳剛踏進城門,一路想著心事,要不是來巷子口打水見著王阿婆蹲井邊燒紙錢,她甚至沒想起七月半是中元節。 藍城???熟悉的方格道路網,比之前朝卻更為開闊自由,男女老少進進出出,悠然自在。 今夕何夕,今非昔比,卻人走茶涼,物是人非,何來歡喜? 但她還是對王阿婆點頭笑道:“喜歡?!?/br> 不料一語正中王阿婆下懷。 “喜歡就留下唄,一木家房子又大,你倆正好搭個伴過日子?!?/br> 噢,原來阿婆是這個意思。 夏梓童坑下頭,對著火盆子吹了吹,蔫下去的火苗撲撲又上來了。 王阿婆見小姑娘一副不當回事的樣子,覺得有必要教唆教唆,于是屁股往她身邊挪了幾寸:“江一木這孩子,好著呢?!?/br> 夏梓童抬了抬眉頭:“怎么說?” 王阿婆見她似乎來了興趣,心中有些小得意,像夸自個家孩子似的娓娓道來: “人正兒八經的,會念書,還給治病,街坊誰鬧了肚子染了風寒,直接上他那拿藥,都不收銀子的,最重要的是,”王阿婆往夏梓童耳邊傾了傾,說悄悄話一般壓低了聲音,“人長得還好看……這可不是我的話!你待久就知道了,整條街的小姑娘都愛往這巷子口跑,為的啥?你說為個啥,可人家偏偏不愛打這口井的水?!?/br> 這王阿婆夸起人來,芝麻估計能吹成西瓜。 夏梓童忍笑嘆了聲:“那便可惜了?!?/br> 王阿婆愣了一下:“姑娘這是要走?” “是啊,正巧路過藍城,待上幾日,家里頭還等我回去呢?!?/br> “姑娘家在哪?” “很遠,”夏梓童想了想,“北方癸地,酆都羅山?!?/br> 王阿婆就聽懂了個北方,北方啊,那不是得挨著塞上北蠻了?于是搖搖頭,惋惜道:“那真的很遠了?!?/br> “是啊?!?/br> 王阿婆起身拍了拍褲子,將地上剩下的大紅紙包一把捧起,夏梓童忙彎腰去撿地上掉落的金銀紙錠。王阿婆繞著火盆子,邁著小碎步,嘴里一串串的念叨著,大概是已故的人名,末了道句保平安,將手頭的紅紙包一齊拋進火盆子里。夏梓童跟了王阿婆一圈,也集了滿滿一手的碎紙錠,一撒手,金錠銀錠瞬間卷入火舌沒了蹤影,只剩下突突上竄的火苗。 “姑娘既然要走,我也就不避諱啥了?!?/br> “阿婆您說?!?/br> “一木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寂寞了。問他家人在哪,他說自己從小就沒爹沒娘,被洪水沖上岸給撿了才活成,也虧他命大,二十年前發的那場洪水,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好多活著的都給沖死了?!蓖醢⑵艊@了口氣,“待誰都好,都客氣,可你別說我老太太嘴多,偏偏這種人,最難親近。小姑娘看看也就算了,真要處一輩子,誰愿意嫁個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這老話怎么說的,秀才說書,屠戶談豬……” 說著說著,王阿婆聲音小了下去,夏梓童一轉頭,江一木靠在轉角處,笑著望她倆。 白絲道袍一塵不染,黑發束起成髻,碎發因半濕著,凝成幾綹自兩鬢掛下。 素衣袍服,清風皎月,竟是那般似曾相識。 江一木直起身,幾步踱到火盆子前:“王阿婆,這是在焚紙錠祭祖?” 王阿婆剛正愣著神,一下子反應過來,忙點頭:“昨天下晚就開始燒啦,本來小妮子說要叫上你,跑去敲你門,敲了半天又沒人應?!?/br> “唉,昨天不在家,沒幫上忙?!?/br> “嗨,客氣什么,”王阿婆擺擺手,看向一旁的夏梓童,“倒是你這個小親戚,一直幫我撿錠子吹火,可懂事了。人家來一趟藍城不容易,今個中元東市不是有廟會嗎,好好帶人家四處轉轉?!?/br> 江一木看向夏梓童。 夏梓童方才對著火盆子吹起,天又熱,兩面臉被烘得紅彤彤的,乍看傻不愣登的樣子。 他笑了笑:“好叻?!?/br> 王阿婆看看江一木,又看看夏梓童,想要說什么,突然給口水嗆到咳起嗽來,夏梓童忙上前給她拍拍背。 王阿婆道了謝,揮揮手:“我得回家做飯了,小妮子還等著呢?!?/br> “幫我跟小妮子打聲招呼,有些日子不見了?!?/br> 王阿婆應了聲好,背過身朝家走去,一雙小腳蹬得快溜溜的,好不容易轉了巷,忍不住直抹胸口順氣:“嘖嘖,這兩人往那一站,好一對才子佳人,瞧著多洋氣??!可惜了,哎??!” 看著王阿婆走遠,夏梓童轉過頭來,戲謔道:“小妮子,好久不見了?!?/br> 江一木早就做好了要被王阿婆八卦的準備,于是一臉的沒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