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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貌論聰明能干,整個上海灘還真沒幾個公子少爺能比得過你的?!?/br> “老爺真是過獎了!”陳兆軒在木桶中低頭道,“當日兆軒不過是個街頭小乞兒,倘若不是有幸得遇老爺,只怕兆軒早已凍餓而死。就算僥幸能活,現在也能與地痞乞丐為伍。兆軒能有今天……都是老爺、是許家成全的?!?/br> 差不多二十一年前,年方六歲的小乞兒,和其他小乞兒爭食半塊面餅時,滾落馬路中央,差點被軋在汽車下。 待許家下人們從車下拖出些許輕傷的小乞兒時,尚且年輕的許炳元,看到的是一雙晶亮的眼睛毫不畏懼地盯自己,一張黑灰也難以掩飾的俊秀孩童臉孔。 站在車頭前,一群“綾羅綢緞”的大人面前,小乞兒突然抓起手中沾了很多土沙的小半塊面餅,大口大口地吞咽,細細的小脖子一梗又一?!攬鲆藗€半死??礃幼又鴮嶐I得狠了。 當時是年輕的許炳元立刻吩咐手下在附近店鋪里買來一大碗酸梅湯,幫小乞兒吞下卡在嗓子里的干干面餅。然后不顧骯臟,拉著眉眼中透著俊秀聰明更兼鎮定的小乞兒上了車,帶回租界公館。 問起名字,只答是“小XUAN”。再問身世來歷,小乞兒卻只是低頭不語,死活不肯講。又問知小乞兒父親姓陳,母親姓趙,于是親自給他起名,叫“陳兆軒”。 “像個世家子弟的名字呢?!痹S炳元在宣紙上寫出這三個字,回頭對干凈俊秀的小男仆笑道,“你的資質啊,不會比那些世家子弟們差!” 許炳元沒有看錯。 陳兆軒從此在許公館長大,雖是許家的小跟班,卻也因過人的聰明,學啥成啥。跟著老爺的保鏢學了一身的武藝;幫少爺小姐們拎書包在學堂,卻也學會了識文斷字;個子高些了,陪著老爺在洋人開辦的網球場打球,周圍盡是洋人洋話,竟也因此“無師自通”學會了一口流利的英語;過十五歲之后就替老爺外出辦事,沒一次不合老爺的心意。 “我要有你這么個親生兒子,該有多好?!痹S老爺且贊且嘆,后來甚至一度想要送陳兆軒出國留學。 只是陳兆軒不愿在得許家大恩之后,再受如此大恩,堅持留在上海。而二小姐許琳娜,也要陳經常伴在左右,才能經常有笑顏。 如今的許家二小姐,已經十六歲了。因為不會說話,一直隨父母在許公館,甚至不曾上過學堂。前后幾家來求親,許老爺又都不滿意,雖然其中不乏門第顯赫者。許老爺是著實擔心不諳世事的啞巴小女兒嫁到豪門大戶人家里會受委屈。 許家二小姐許琳娜十六歲已然出落得花朵兒一般,且能文能畫。如果不是因啞疾,求親的人早已踏破許家門檻——就如當年許家大小姐初長成一般。 只是許家大小姐多年求學在外,二十四歲尚未出閣。上海灘很多中等以上人家都在悄悄談論許家大小姐許瑛娜是在一心一意等著顧家的大少爺顧維崧;而二十一歲的許家大少爺許戴杰又多次向顧家大小姐顧唯妍求婚卻始終被顧大小姐本人婉拒。 年長些的一對兒女婚事已經令許老爺夠頭疼了。至于年紀尚小的琳兒…… 許老爺在水池中睜開眼睛,沖陳笑道:“琳兒這一個月來,畫了全家的畫像。畫上有我這個當爹的,還有她娘,她的哥哥jiejie,以及……你軒兒??偣参鍌€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br> 陳兆軒低聲道:“二小姐的畫,自然是好的?!?/br> 許老爺只當他害羞,呵呵笑道:“軒兒你呀,老是混在下人堆中,也真委屈了你這樣的人才。我在城東的一個棉紗廠,之前的廠主剛剛抱病養老去了,正缺個好手。我思來想去,這個新廠主,也只有你最合適。不僅廠主,還能入三分之一股。從此你大小也是個主子了。有了身份,再有了進益,做琳兒的……哥哥也是沒問題的!” 陳兆軒抬起頭,驚道:“這……這如何使得?兆軒何德何能,擔當如此大任?” 許老爺道:“我既然說出這話,自然是主意已定。難不成,你想當面駁我不成?” “不,不敢……”陳兆軒低頭道,“只是……兆軒還年輕,資歷尚淺,又只是公館下人,突然擔當如此大任只怕……” “怕什么?”許老爺哼道,“從此以后,我看誰還敢說你是下人?從此以后,我要你陳兆軒,給我在上海灘抬頭挺胸,做個有身份的體面人!” 一套新衣帽被捧到陳兆軒面前。 西服襯衫,馬甲圍巾,呢子大衣,同色禮帽,锃亮的皮鞋,件件都是上等衣料上好手藝,連衣袖間的鈕扣,都是鎦金。 衣帽最上方,還有一只沉甸甸的黃金懷表,比許老爺佩帶的那只,也只小了一圈,再少了幾顆金剛鉆而已。 許老爺:“做個體面人,先得有套體面行頭。許公館的下人們都穿香云紗,而你……從此就要和他們區別開來。以后把自己打扮成少爺的樣子,走出去,所有人都會喊你陳少爺。從此以后再不會有任何人膽敢說你是許家公館的下人!” 許老爺說出的話,做出的決定,向來不會更改。 陳兆軒雙手接過衣帽,低頭道:“老爺的大恩,兆軒銘記在心,沒齒不忘!” 第4章 追蹤 租界,大醫院。 “離開上海,回家去?,F在,馬上,離開這里!” 三等病房,陸氏醒來后第一句話。然后又是一頓撕心裂肺的咳嗽后,掙扎下病床,拎起床頭包袱,直往門外走去。 金萱唉一聲,也只得追出去。 一直不言不語的金阿大,把旱煙袋塞后腰帶里,也追了出去。 約翰和孫嬌茜在旁不好說什么,也跟了出去。 走廊里,陸氏走得過快過急,一頭撞上一個衣著極其干凈體面的少爺,包袱落地,自己也向下栽倒。 還是體面少爺及時伸手,把陸氏扶起。 追出來的金萱,見狀趕緊向人鞠躬,說多謝。 “不客氣!”少爺禮貌地點頭,微微一欠身當還禮。然后撿起地上青花土布包袱,遞到陸氏手里。見陸氏臉色蒼白又有些心不在焉,索性把包袱雙手遞給金萱。 白綢襯衫,暗色格紋馬甲,一身嶄新挺刮的黑色西服,披著黑色羊毛呢子大衣,戴黑色禮帽,項間白色圍巾,懷中還有一塊黃金懷表半隱藏在馬甲中,金光閃閃。更兼身姿挺拔,氣宇軒昂,臉上大片青紫傷痕,卻不掩眉目間的英氣逼人。 看上去真是個人才出眾的富貴少爺,走廊里很多年輕姑娘媳婦包括護士都在回頭看他。 此時這位衣冠楚楚的富貴少爺,正目光灼灼,盯著金萱。 金萱微感詫異——她知道自己相貌“不算丑”,但也不至于引得這么一位富貴少爺盯著瞧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