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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的杏花開了,再去吧?!惫?,對于這個微不足道的小請求,裴煊爽快地應允了她。 那日過后,安陽公主仿佛變了一個人,公主府上上下下都這么認為。 首先,對關在柴房里的那對jian人,突然開恩了。三日未滿,就讓武陽把人給放出來。 裴家的遠方表小姐,悄悄送回裴國公府去,雖說送回去時,已是奄奄一息,狼狽不堪,但公主不事聲張,裴家反倒感激不盡。 季尚書家的小兒子,連人帶和離文書,退回到季老爺子跟前。好在此事本就是駙馬理虧,季老爺子也就認了。 可事情傳到宮里,今上和明妃卻不太贊同?;实叟扇藖?,傳公主去明妃處問話。公主進了宮,也是堅持要和離,一副沒得商量的執拗。聽說在明妃面前跪了大半日,明妃一通痛心疾首苦頭婆心連罵帶勸,好話歹話說盡,發現她仍是油鹽不進,也就拿她沒辦法,抓著條杖驅她出宮,任由她當天煞孤星去。 其實,安陽公主休了才新婚半月的第三任駙馬,雖說玉京城里又多了一則談資,公主府上下倒是見慣不驚的,反正,他家的公主這幾年,駙馬走馬燈似的換,和離也如家常便飯。真正讓這群見多識廣的下人們感到不適應的,是接下來的事情。 胖廚娘發現,自己五花八門的精湛廚藝,一時間沒有用武之地了。公主殿下突然不吃葷腥,改吃清水白菜了。說是要瘦出蜂腰猿臂,好著輕薄春衫。胖廚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水桶腰,表示十分不理解。 老花匠發現,自己沒有辦法跟主人家正常溝通了。公主殿下天天跑花園子里來轉悠,站在秋千架旁邊,打量那株禿枝光丫的杏樹,一遍一遍地問他,這杏花怎么才冒個骨朵兒,還有幾日才開呀?問得他自慚形穢,開始懷疑自己料理花木的手藝,恨不得變成花神,點化出一夜花開。 紫蘇和半夏發現,她倆突然變得好清閑,因為,不用天天忙著準備和隨侍公主出行。公主殿下不愛出門了,白日不去游玩,夜里也不去尋樂,成日坐在家中,把兵書戰紀當傳奇話本看,看得膩了,竟然還去嘗試那些少有涉及的事情,比如,抄一遍小楷靈飛經,畫一幅百鳥朝鳳圖,撫一段平沙落雁曲之類,雖然,抄頁經文似畫符,畫只鳳凰像草雞,撥動七弦如魔音。 眾人皆覺得,公主興許是因為三嫁休夫,受了刺激,轉了性子。只有夜長歡自己最清楚,她心中,猶如擦亮了一面明鏡。 三年時間,三任駙馬,來了又走,幾乎沒有留下什么痕跡,而她,居然還完璧如初,她覺得,這是天意。裴煊來她府上,突然就將他自己不可示人的秘密,呈現在她面前,任她拿捏,她覺得,這也是天意。 天意使然,便使得她心中有些死灰在復燃,也許,她還是有機會,有權利,去追求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的。 三年前,裴煊說不娶,她居然就意氣用事,饑不擇食,亂嫁一氣,如今想來,真是一種幾乎自殘的蠢?,F在,反正都嫁不出去了,不若用剩下的余生,陪著他耗! 這個念頭,聽起來,有些輕微的瘋狂,也不知前面是懸崖深淵還是一馬平川,是山窮水復還是柳暗花明。但是,值得一試,即便是飛蛾撲火,縱身一躍。 那么,就從一個游春的期許與約定開始吧。 終于等到園中杏花開滿樹之日,夜長歡厚著臉皮,推了隔壁杜夫人好幾次去西山賞花的邀約,專等裴煊來約她。 西山的杏花,年年游,年年都沒甚印象,大約注意力都在吃喝游玩的樂子上了。但是今年,她一定要認真去看的,且還一定要等著跟裴煊一起去看。 等了好幾日,眼看著園子里的花樹,越來越絢爛,又生怕過了花期,索性使了紫蘇直接上門去問,提醒日理萬機的裴大人,不要忘了他的承諾。 紫蘇回來,說裴大人十分爽快,當即就允諾,只要公主愿意,哪一日都可以。定了日子,派人來與他說一聲,他處理完上午的公務,就可直接去赴約。 夜長歡心想,擇日不如撞日,那就明日吧。再往后,春雨頻頻,就沒得杏花看了。遂讓紫蘇再去裴國公府打個來回,把事情給敲定。 然后,為了第二日的出游,那日可忙壞了半夏丫頭,替公主蜂蜜敷面,桂油熏發,又陪著挑了一夜的裙衫佩飾。 夜長歡看著滿屋子的綾羅春衫,金翠珠玉,自己都有些吃驚,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一個嫁了三次的人,竟然從來沒有過與男子一起出游,這還是頭天夜里,就開始有些小小的興奮和緊張。即便這兩情相悅執手出游,只是她一廂情愿的想法,那個人,不見得當她是心悅的女伴,很顯然,答應她共游,只是為了封她的口,而不得已為之罷了。 不過,這影響不了她的期許,阻礙不了她的渴望。那天夜里,夢里都是滿目杏花。 因為,這也許是她的一個新開端。 第二日,起了個大早,反復拾掇,左右打量,至日上三竿,才出了府門,徑直去城外西山,等裴煊午后過來。 玉京人愛游玩,杏李花滿樹,梨花似白雪之日,西山下已經是游人如織,茶寮滿座。春光無價,不論貧賤,皆可共賞。百姓步行臨春風,貴人乘車瞰春意,各有各的趣味。 安陽公主的馬車,便停在西山腳下,進山的必經山道旁,一座茶寮邊的最顯眼處。 紫蘇下車來,睜大眼睛,沖著入城方向張望著,替她家公主尋人。 那一日,幾乎所有的游人,途徑這處山路與官道的岔口之時,約莫都見著了這輛華麗的馬車,和馬車邊上那個俏生生侍立的丫頭。紛紛在心里暗自揣度,丫頭都長得這么出眾,氣度不凡,那馬車里的主子,也不知是什么模樣。 一旁茶寮的幾個伙計,便在忙碌的端茶遞水空隙里,不時拿眼神余光來瞄這邊,直想看看這車里的人,是何耀眼光景,又是何等怪人,既然跑西山來看花,為何一天都不下車?從上午就來,一直到日頭西垂,只見著車旁的丫頭對著車里說話,卻愣就沒見著車里的人下來過。 一直到山上的車輛游人,紛紛打道回府了,路邊的茶寮,也收工打烊了,那輛車還停在原處,伙計們只能悻悻地從馬車邊經過,帶著遺憾回家去。 黃昏暮色,山中寂靜,官道空敞。 夜長歡才下車來,獨自往山道上行了一里路的樣子,尋了路邊一顆開得正盛的杏花,仰頭看了半響,然后,蹲在樹下,埋頭在膝間,哭了。 ☆、08 月光下漫步 裴煊從宮中出來,已是酉時過半了。 出了宣德宮門,抬頭見著天邊晚霞燦爛,也來不及坐車了,直接卸了套車的馬,翻身騎了,快馬加鞭,往城西趕去。 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