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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因為拉了一半窗簾,顯得暗沉沉的,墻上的紅紗壁燈開著,更陰暗得憂郁了??諝饫餄M是濃重的湯藥味,一團熱風似的撲面而來,帶來陣陣苦澀而尖銳的警告。她特意囑咐的,不要拉窗簾,太陽光太刺眼了,越是燦爛,投在她心里越是斑駁。再者,她要安靜地走,不想要太多人知道,雖然外面的人是不會在意的。 紅色五斗櫥上放著碗沒吃完的粉蒸rou,最近她愛吃這個,每次都是兩三口就吃不下了,今天卻吃了六大口。只是她越吃得有滋味,一秋心里越難受,感覺下一秒她就不能吃了。 鐵床上玄色高麗棉被凌亂的團著,伸出一個角來蓋住她的上身,一秋想給她換個毯子來蓋著,她搖搖頭,飄忽地說:“不用了,就他,多少年了?!彼嫔迭S神色凄清,兩眼只是看著女兒,雖然淡淡地笑著,終究藏不住內心的擔心,卻還有些欣慰,更有綿長的舍不得。 她是個美人,雖然被歲月的風霜凌厲地劃過眉梢眼角,留下一臉暗沉縱橫的溝壑,輪廓點畫處依舊有昨日的滿月之光。只是不到五十歲的年紀,就這樣撒手人寰了,當真是命薄福淺,命運作弄。 她又看著靖璘,眼神里是深深的請求:“呂先生,你幫我照顧她,我欠你的,來世再還?!?/br> 靖璘只是眼神篤定地點點頭,卻不知道要說什么。她的嘴唇顫抖著,又艱難地說:“幫我給她找個好丈夫?!?/br> 說完這幾句,便不再說了,直接閉著眼睛睡了。一秋不敢喊她,卻怕她從此一睡不起,眼睛驚慌地看著靖璘,眼淚就簌簌地下來了。靖璘將她抱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沒事的,她只是睡一會,馬上就醒了?!?/br> 她當真就醒了,眼睛睜得大大的拼命發著光地看著一秋,似乎還有個未完的心結,看了好一會,慢慢地喘息著,微弱地說:“其實,你還有……” 氣息消盡,眼睛微闔,她當真就去了。一旁的醫生過來搭了脈,看了看瞳仁,搖頭嘆氣著,說她走了。她當真就去了。一秋這才放聲哭出來,撲到母親身上,大聲喊著“mama,mama”,手使勁地抓著那團散在母親身邊的棉被,揉捏得皺皺巴巴,手因為心里的劇痛反而有了力量,將那被一下就扯下來了。 “媽!媽!你別走啊,你別丟下我??!”一秋蹲下身來,眼睛直直地看著母親,似乎還不能相信她就這么走了,可是眼里蓄滿了淚水,周圍一切都是模糊的,好像有意要向她說明所有希望皆是枉然,終究還是白茫茫一片,歸于干凈了。 忽然,眼前一黑,身體失卻了方向。靖璘忙蹲下將她接到懷中,先吩咐阿江去給韓子沫和楊力奇撥個電話然后準備喪禮的事宜。他再回過頭來輕輕地喚一秋,見她不醒,打算將她抱到床上去,忽然間她將頭緩緩轉過來,看向靖璘,虛弱地說:“你抱抱我?!?/br> 靖璘猶豫了半分,將她緊緊抱住,心里隨著她也是哀痛不已。一秋靜靜地靠在他的懷里,借此尋得一點力量,一點安慰。十分無助的時候,他在這里,世界由黑暗變得光明了。雖然她的心窒息的難受,但好在世界是還是光明的。 這會母親清清楚楚地睡在她的面前,面容暗黃消瘦,神色倒還安詳,嘴角還微微掛著笑容。她很少笑,在這世上的最后時刻,安閑地笑了,那是在告訴她,她真的走了。 這輩子她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母親,為了她,母親算是傾盡了所有,苦了一輩子。本來想等自己長大后找份好工作,好好報答她,讓她享享清閑。怎奈命途多舛,工作沒有找到,母親的身體卻突然不行了,先后患了多種疾病,每一病都是傷筋動骨的痛苦且動輒就是大筆的醫藥費,走投無路之下,才選擇了去百花樓賣藝。而母親卻一直以為她在做工,又是心疼她太苦了又是自責又是為她謊說在工廠的優異表現而自豪。已經這么對不起母親了,為了彌補這份慚愧,還打算著等她病徹底好了就重新去找工作,哪怕過得清苦些,只要母親有吃有穿她怎樣無所謂的。 命運偏偏這樣不公,母親的病延續了生命的后半生,卻直接將她帶到了地下,沒能給她一個轉機喘息的機會來健朗地享受生活的小樂趣,看到女兒幸福恬美地結婚生子,聽女兒慚愧地告白祈求她的原諒。一切的機會不給母親,也不給她。 想到這些,心里又是酸楚疼痛,順著眼角淚流成河,洇濕了他的西裝,忍不住了就直接臉印在他的衣服上痛快地哭起來,那眼淚濕了他的衣服,涼了她的臉,冰了她的心。也不管他是她愛慕敬仰不敢企及不敢有半分親近的人,只想有他的懷抱抱著她,讓她的心靈有個場所暢哭。 靖璘沒有說話,再多的話都是多余的,讓她多哭一會吧。她從來對他都是羞怯的,矜持的,不敢有半分越近。今天哭得這樣,一點都不在乎了,她的心里是有多痛。他越發地憐惜她,將她抱得又緊了些,到秋涼了,她會冷的。 第76章 百合香薄處,靜日玉生煙(16) 一秋母親的喪禮簡單卻莊重,靖璘將秋母住的院子全租下來辦理喪事,朋友中只是他、韓子沫和楊力奇一力參與幫忙,沒再請任何人。因為一秋并沒有親人,性格又清冷內斂,也沒有什么朋友,好在還有他們幾個。 靖璘怕她一個人害怕,本想停喪時留下來陪她,卻實在不便,更有韓子沫的堅決反對,就給她雇了個丫頭。楊力奇又派了一些面色較和善的兄弟日夜在在此看守兼陪伴,這下總算大家都放心了。一秋就讓他們全負責了喪禮的事宜,自己一個人呆呆地跪在母親的靈前,或者坐在靈堂的椅子上看著母親的遺像發呆。那遺像是夏天剛病不久靖璘專門拿相機來給她們照相時給母親照的,好像他有預感似的,竟然就恰好在母親面容還潤澤氣血還充足的時候照了張相,母親漂亮,很上相,靈堂上她的容顏端莊嫻靜,竟有種大家貴婦的風范。 送喪的路很長,除了抬喪和扶杖的人,只有她自己。幾天的時間,心事已過萬千,好像經歷了滄海桑田一般,竟然能這么淡然地端著母親的遺像走在大家的品頭論足的視野里,神色不悲不喜,一切安之若素。是的,母親已經走了,這是事實了,她能怎么辦?有三頭六臂去改變事實?只能平靜地接受了。每個人從出生起就要面臨無法預知的死亡,母親的歸宿就在此時此刻,而她的生活還要繼續,繼續去完成母親寄托在她身上的心愿。靖璘說得對,沒有了母親,她更要堅強地活下去,她還有夢想,還有母親的夢想。 初秋是她的生日,而今到了深秋,竟然就成了母親的忌日了。一個秋天連著她和母親,卻是陰陽相隔,想來又是一番戲曲。伸手不禁撫摸著照片上光滑的玻璃,母親在里面,已經摸不著了,手上只有澀澀的摩擦,每一波觸感都在說,母親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