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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覺得并不好笑,面帶著愁容:“這人怕是要壞事。萬一這事情給他抖了出去……” 傅仰琛擺擺手:“他拿這個過來,無非有所求,那就見他一面也無妨?!?/br> 婉初跌跌撞撞地跑進房間把門閂上,從口袋里取出那卷紙,心頭還在撲通撲通地急速跳著。 借著燈光,將紙展開,快速地將上頭的字瀏覽一遍。她以為自己怕是眼花了,又將信將疑地一個字一個字又看了一遍。 臉上被酒精裹燙的紅漸漸變了白色。手緊緊攥著,也止不住渾身的顫抖。怎么是這樣,怎么是這樣!她心里想過千千萬萬種的可能,就是沒想到她的母親會騙她! 信上所言句句言辭懇切,句句維護傅仰?。骸白詢簞e后,身無所戀,遂歸故土。承蒙爾兄照料,然病已入膏肓,春秋度日不過折磨。兒方年少未嫁,婚期又至。未想拖累,恐兒牽掛,遂以亡人示之?!?/br> 不僅如此,母親居然還叫她拿一半的金子給傅仰??!既然如此,那為什么又叫金姐勸自己逃走?她偷偷摸摸留這一張字條又是什么道理! 婉初反反復復又看了幾回,千真萬確是母親的字體。那個地方,除非她,又有誰知道?怕真如她自己信里所言:“唯恐來日流言蜚語,爾兄妹徒生罅隙,于心難安。留信于此,待天意定奪?!?/br> 可信里若是真的,這算什么?留一封道歉信,就打發了自己嗎? 另一張字條更叫她難堪。什么天意定奪,還不是她任性妄為!母親向來流利的小楷,如今落在眼里沒來由地刮著她的心。 她從來不抱怨母親什么,即便是俞若蘭讓她無異于幼年失孤,叫她少年抑郁,她也還是感激母親的養育之恩。 她記得父親說過最重的一句話:“你怎么可以只顧自己!”那時候她不明白,到現在她是真的明白了。母親這一輩子,最愛的哪里是父親,她最愛的不過就是她自己! 乳白色信箋,在姜黃色的燈光下頭居然也刺得她雙眼不能直視。移開目光,一抬眼的工夫望見紅木大衣櫥上頭的鏡子里映著的人。明明是她自己,可分明又變成了她母親。她怎么長得那樣像她!她突然恨自己那樣像她。 婉初這短短的十多年,就算不是鮮衣怒馬,也該是悠然閑適的青春,變成一步一步密不透風的滄桑,還不都拜俞若蘭所賜? 相愛、離別、追憶、悔恨,雖然人生都難免要經歷一回,可她這張粉光胭艷的臉,下頭的那顆心已然被這十多年的跌宕磨礪得毛孔粗大,將滄桑都清晰地擺成了皺紋。 婉初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在一點一點地變形,最終變成了她母親。她又恨又怕,順手抓住桌子上的粉彩瓷茶杯擲到鏡子上。 那鏡子從她的臉上放射了幾道裂痕,杯子撞碎了,又落雨一樣嘩啦啦掉在了地上??社R子里水漬下頭又默默出現了兩個母親、三個母親…… 婉初霍然站起來,又拿起桌邊的圓凳子擲過去。終于,所有的母親都消失了。 她怎么能不恨?為了母親的這份自私,她舍了愛情在這里跟個假想的敵人斗了一年。她什么都沒有了!她原知道自己蠢,沒想到會蠢到這個地步。她原先對母親的理解和同情,都不受控制地變成了恨。 母親,母親。她的信上說得真對,她“這一生縱情任性、肆意愛恨,無怨無悔,唯獨虧欠于爾……” 她突然覺得恐懼起來,她想起離開漢浦的時候,她跟代齊說的話:“孩子萬一要是問起他的娘,你就說她死了?!?/br> 她何嘗不自私,何嘗不是在騙自己孩子?就算那孩子來得不正經,也是自己堅持要生下來的。生而不養,何嘗不就是同母親一樣,踐踏了母親的責任?現在也要學著母親的老路去騙那個孩子嗎?也要讓他長大了再來恨她嗎? 恐懼的后頭是排山倒海的羞愧。她愧對了榮逸澤的一片癡情,愧對了那孩子。她覺得自己真的是沒臉去見什么人了。 她抬頭看著這屋子,滿心的憤懣,無處宣泄。把屋子里的瓶瓶罐罐一并摔了,墻上的字畫、遍屋的綾羅紗帳,都礙眼得厲害,她恨不得一把火燒掉。 等把整個屋子泄憤得面目全非,婉初呆呆坐在床上。她能去跟誰說呢?她從前還以為是一場冒險劇,誰知道到頭來原來是一場荒唐不可理喻的鬧劇。 現在怎么辦?結束了這場鬧劇,再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地回到榮逸澤身邊嗎?她怎么有臉見他?同他說母親因為和不該有情的人有了私情,怕女兒知道真相輕看她便騙她離開?誰知道這個傻女兒非但沒走,卻執拗著留下來給母親“報仇”? 再苦的時候,她從來都沒覺得活不下去??烧娴木驮诖丝?,她真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她最親的人呢,怎么能把她騙得那樣慘!怎么可以因為怕女兒的輕看,就去騙她?既然騙了,為什么不索性騙到底,還留這樣一封信又做給誰看?! 婉初踏著一地殘骸走出聽梅軒。天色漸漸亮起來,一層青一層橘一層紅胡亂地混疊在一起,隱在東方。 有下人碰見她跟她請安,她似乎也沒聽見。眼睛里噙滿了眼淚,卻忍著不往下掉,盲人一樣憑著本能出了王府,叫了黃包車回了宿舍。 宿舍里也沒有人,往床上一倒,整個人像暈過去一樣。酒喝得多了,受了風,胸中抑郁,疾恍恍地就發起燒來。 第二日,傅博堯是被烈日刺目的光驚醒過來的。睜開眼睛,無數條的白亮亮的光襲進眼里,頭腦就是一陣恍惚,有一種不知何處的感覺。低頭看了看,身上搭著柔軟的披肩,看了半晌這才隱約記起這好像是婉初的。 他站起身,頭有點昏。他酒量不錯,不知道怎么昨天怎么能醉得這樣厲害。 夜里的事情都已經是模糊了,連同他一同喝酒的人也是模糊了。要不是這件衣服,他幾乎都會以為那是做了場夢。 他迎著風站了半刻,又四下看看。估摸著婉初大約是早就離開了,他拎著披肩緩緩下樓。庭院靜靜,花木扶疏,連鳥鳴聲都聽不到,只有風穿過海棠樹葉發出的若隱若現的沙沙聲。 他在明晃晃的太陽下頭走著,跨了幾進院門,才有聽差的過來請安:“大少爺,您在這兒呀。您的副官在府外頭等您等了好一陣子了?!?/br> 傅博堯點點頭,先回了自己房間,要了醒酒茶,快速地梳洗。等他都整頓清爽,瞥見桌子上的披肩,走過去抓起來看了看,隱然幽甜的背后是他剛才身上的酒味。又在外套口袋里摸出那枚胸針來,這才看清楚原來是裹金鑲鉆的一只孔雀,忍不住嘴角翹了翹。 出門的時候,叫了貼身伺候的下人將披肩送去洗燙,順便拿胸針出去修理。下人見都是女人的東西,也只是疑心卻不敢問。只當是哪個女朋友的,便不敢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