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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又覺得,母親有這么多的錢又怎樣?她不快活。母親的這不快活一直捆著她,讓她的整個少女時代也跟著不快活。 她只覺得,母親遇人不淑,父親并不是她的良人。她想知道沈仲凌是不是她的良人,于是才借口守孝,細細觀察了他兩年。她以為她這一生是遇對了人的,涵雅溫和,克己守禮。她想,等到他們結成連理以后,便擁著這些錢,好好生活。 可重逢的喜悅褪去,更多的糾結就涌上心頭。怎么跟沈仲凌解釋呢?要不要主動解釋說明呢?縱然她不在意,當作被惡狗咬了一口,但他又會怎么看她呢?欺騙,她不愿意,可更不愿意背著同情感激過一輩子。 越想越亂,這頓飯婉初后來吃得三心二意。飯后又熬不過方嵐的邀請,只好讓榮逸澤送她們回家。 榮逸澤先把方嵐送回了學校,再繞了道送婉初回家。 榮逸澤看上去今天心情不錯,一路上給她說拂城的風貌,怕她回去露出什么端倪。 婉初側過頭去看他,眉目磊落,鼻梁挺直,雙目總噙著玩世不恭的淡笑。對面的車燈打過來,印在他的眸子里,熠熠生輝。怎么看都是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為什么偏偏跟自己過不去呢? 榮逸澤注意到她在看自己,快速地回視她一眼。婉初又把目光轉到前方。 “怎么了?我臉上有什么東西?”他笑問。 “沈伯允許給你了什么,才能勞動三公子殷勤前后?”婉初幽幽地問。 “難道非得得了什么,才能對一個人好?”榮逸澤很不喜歡這種心虛的感覺。雖然他自詡凡事皆不入心,肆意過活,可心里雖然不承認,他還是感覺到自己并不喜歡傅婉初這樣看他。她怎么就不能裝裝傻,坦然地享受別的男人給的殷勤?她才多大,就這樣的清冷厭世? 婉初卻是無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只有通透的凄清:“三公子,我雖然一介女流,沒什么見識,卻不傻。論身家,我家道零落;論學識,我除了會些法文,連大學都沒上過;論相貌,三公子身邊自有傾國佳人。哪里值得三公子另眼相待?世上的事情無非交易,有用情換利益的,有用利益換情的。三公子是哪一種呢?” “我若說哪種都不是,僅僅為了你,你信嗎?”榮逸澤說過那么多的哄女孩子的謊話,這一句沒來由地忐忑。 或許多年后,他才會想起來,這一生中說過的那么多的真真假假的話,沒哪句有這么真誠??蓻]人相信,連此刻的自己也不相信。 婉初又笑了笑:“偶賦凌云偶倦飛,偶然閑慕遂初衣。偶逢錦瑟佳人問,便說尋春為汝歸。這是從前我母親說父親的話,現在送給三公子也是再合適不過的?!?/br> “我在你心里,竟是這樣的?!睒s逸澤無奈地笑了笑。還有他自己都沒覺察的失落。 “其實,你在我心里更像我的父親。雖然我從沒見過父親年輕的時候,他生我那年都四十有三了??晌铱傆X得,他年輕那會兒,也就是三公子這樣的……婉初已然是身世伶仃,漂萍亂世,只希望三公子還是收手放過我吧?!?/br> 榮逸澤被她說中,雖然事實如此,可心里卻不知道從哪里滋生出一點點的氣悶。他以為,這世上的女子都是他說什么她就應該信什么,或者有人獻殷勤,她多少心里也是有歡喜的??伤桓睉猩⒌哪?,似乎連周旋都不愿意。 “婉初,你總該相信,這世界上還是有不計算回報的真情在的?!睒s逸澤說出這句話,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東西,憑什么讓她相信?可看到她毅然決然地拿著派司登上通州的火車的時候,他真的有些相信。 他甚至都沒覺察到自己有時候是羨慕沈仲凌的,竟然有人會那樣愛著一個人。白玉致笑他不懂女人的心,笑他不懂人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伤?,若有那么一天,他愛上什么人,定然不會讓她為他赴死,而要掬在手里妥妥地收藏,免她驚、免她傷、免她顛沛流離、免她滿腹愁腸。 婉初沉默了半晌才又是淡然一笑:“但愿?!?/br> 但愿千秋歲里,結取萬年歡會,恩愛應天長。 她記得小時候同沈仲凌去參加人家的喜宴。那時候沈仲凌抓了一把果子,塞到她手里,婉初一邊吃,一邊指著一個紅帖子問他:“那帖子上寫的是什么?” 沈仲凌長她幾歲,識的字比她多??戳艘谎勰切┳?,紅著臉把那首詞念了一遍:“紫陌風光好,繡閣綺羅香。相將人月圓夜,早慶賀新郎。先自少年心意,為惜人嬌態,久俟愿成雙。此夕于飛樂,共學燕歸梁。索酒子,迎仙客,醉紅妝。訴衷情處,些兒好語意難忘。但愿千秋歲里,結取萬年歡會,恩愛應天長。行喜長春宅,蘭玉滿庭芳?!?/br> 婉初笑得沒心沒肺的:“寫得好像很吉祥似的。我嫁人的時候,你也寫這個給我可好?” 他紅著臉點點頭。 她沒料到,他是寫過給她的,但她永遠也收不到了。 婉初回到沈家的時候從前廳經過,看到沈伯允和沈仲凌坐在一處喝茶。沈仲凌看到她,站起來,走了兩步,想起沈伯允還在這里,便停住,微笑著叫了一句:“婉初?!?/br> 沈伯允吹了吹漂在碗口邊的茶,喝了一口,笑著說:“回來了?吃得怎么樣?三公子怎么沒進來坐坐?” 沈仲凌的臉色變了變,卻仍舊帶著微笑。 婉初婉婉道:“三公子還要送表小姐回家,就先走了?!比缓蟮厍浦虿?。原來謊話說起來確實比真話容易得多。 這一次擋了沈伯允回去,下一次呢?保不定又兵行險招,又怎么逼迫?只這一次,她已然受足了內傷。 沈伯允面上卻是不動聲色:“你們說說體己話吧。董復城又送來一摞軍務,都等著我批。我先回去了?!闭f完轉著輪椅往外走。 沈仲凌見到婉初,本想好好跟她說說話,可聽見沈伯允的話,便有些為難。 婉初看他臉色猶疑,心底越發沉涼,便說:“仲凌你去幫大爺處理軍務吧,正好我也累了,先回房了?!?/br> 沈仲凌聽她解圍,釋然地笑了笑,沒發聲,口型說了兩個字——“等我”。 鳳竹給婉初放好了洗澡水,退了出去。婉初坐進去,溫熱的水包裹著她,有些發燙。燙得她的皮膚都泛著紅。一低頭看見胸前快要消失的淺粉色的痕跡,那日種種瞬間電閃一般在腦海中劃過。 她只覺得那淡淡的粉色卻刺目得厲害,抬手去搓,那粉色非但沒掉,反而越來越深。皮膚下的血猙獰得仿佛馬上要噴薄而出一樣。 婉初赫然止住,唇邊一絲苦笑。是啊,有的東西是再也洗不掉了,有些東西是欲蓋彌彰。不如就這樣散了吧,與其把傷疤揭開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