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非斯如果說殘存的本能里還有什么念想，那就是抓緊時間把她倆吞掉了。

    “我得到了這地方的消息，”簡安說，“來路……不正常，但消息本身是對的，我就打了電話，詢問地址，過來查看?！?/br>
    “你……”

    “我死在這里，這也不奇怪?！焙啺舱f，“但我也確認了一些事情?！?/br>
    “什么？”

    “它在小瑜死時，你第一次感覺到方石就已經注意到你們了?！焙啺舱f，“它幫助你成功召喚了何瑜，它希望得到你們，也許它吞噬了太多殘損和絕望的情感，需要些不同屬性的東西平衡……也許是基因，或靈質，或是更高維層次我們所不了解的東西，對它來說，你們是完美的?！?/br>
    他停了一會兒，沒人說話，但是并不安靜，湖水不知何為地蕩漾著水面，酒店的方向還在狂放煙火。

    他看著她們，說道：“我一個人死在這里，很適合我。我很高興最后活回來的這一會兒能見到你們倆。除了你們，我也沒什么別的想見的人了。

    “好了，別哭了，走上這條路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br>
    他擁抱了她們，站在月光下微笑，湖水仍舊一波波沖擊岸邊，低級的變異生物掙扎著想爬上來，發出黏膩的水聲，還有種嘁嘁喳喳的聲音，像是退化未知的語言。

    “呃，”簡安說，“一般情況下，這個情況我應該按劇情死掉了，然后你們去解決怪物什么的?！?/br>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死掉的預兆。

    “也許你會活下來？”何瑜滿懷希望地說。

    “不會的，”簡安說，“我能感覺到寄生體正在衰弱，它們找了個錯誤的宿主。只是時間不會總是卡得像電視里演得那么好?！?/br>
    他朝她們微笑。

    “不管怎么樣，你們要一直在一起，好好活著?！彼f，“畢竟，世界上的好事那么少?！?/br>
    他蜷縮著在草地上躺下，又朝她們說道：“你們走吧，我想我還是一個人死掉比較好?！?/br>
    何瑜不停地小聲哽咽，話都說不出來。雙生子退了一步，看著剛剛泛起的一點血色從他皮膚上退去，他在月光下變成像樹木或是石塊一樣黑白色。

    “對了，”簡安閉著眼睛說，“如果方便的話，盡量干掉它，別讓我死在湖里那么難看?！?/br>
    雙生子退到了三步之外，何瑜哭得像還是小孩子。

    但這個時候，她們一起開口，聲音堅定，殺氣十足。

    她們說道：“我們一定殺了它?！?/br>
    正在這時，完美酒店的方向升起一枚巨大的煙火。

    這已不再是人類世界所能造出的事物了，如同小小的太陽一般升起，綻起，陰暗的天空一時都在這巨大盛放的火焰之花中明亮了起來

    那光懸浮在空中，久久不散。

    雙生子抬起頭，看到在光芒之下的天空像是薄薄的身體組織，暗藍的天穹中有紫色的血管，籠罩在上方顯得壓抑而詭異。但這一刻，卻被煙花的火焰燒出了一個洞。

    這煙火停在空中不動，仍在滋長，越來越亮。

    不遠的地方，完美酒店燒了起來，相較于煙火來，這“完美”之地的火焰微小如同螢火。

    連已經閉上眼睛準備死掉的簡安都忍不住張開眼睛去看，一副“死前還真是熱鬧”的表情，說道：“哦，這是鑒別系的能力，級別很高，真少見?！?/br>
    他笑起來，光線映入他的雙眼，因為死前看到如此奇景而欣喜。

    雙生子看著他，光線在他眼中凝固，至死都帶著好奇與探尋。

    而酒店仍是一片混亂。

    她們聽到許煙橋的尖叫，在叫：“黃梨花木的家具！懷宣，幫我搬出來，史先生要回來了怎么辦，他最喜歡這套家具了，他會殺了我的，他會把我也關進籠子里——”

    在另一個層面，她們聽到更多靈魂的哀號，在這煙火的光芒下朝著天空尖叫，試圖脫離那棟房子。

    史懷宣叫道：“他不會回來了，他死了！”

    “住口，你什么也不懂——”

    “他只是個平凡的人，像很多人一樣，他已經死了，變成了低級靈質，再也不存在了！”

    “不準這么說你父親，他是個了不起的人，”許煙橋歇斯底里里叫道，“他有最完美的品味，創造了一個完美的地方，無論是在戰火中還是在這個莫明其妙的多維世界，我們始終能在這里過上安穩的生活……”

    “這里一點也不完美，就是個地獄！父親也一點不完美，他就是個變態，利用所有的人，他造了一座監牢把那些人還有你永遠困在里面——”

    普通旅客的聲音已經聽不見了，只聽這對母子在互相尖叫。

    煙火仍在懸念空中，遲遲不去，發出昏黃色的光，宛如真正的太陽。

    土地和河水清晰地顯露出來，但在黃色的光芒之下，整個世界又是詭異的，所有黑暗的偽裝和美麗的掩飾全都褪去了，露出之下的本質。

    一個陌生而邪惡的世界。

    湖水如黑洞，之下是一個長滿低級增生類器官地獄般的世界，不斷互相吞噬，死去，再出生，強壯的拼命想往外面爬，但整個世界都是發育不全的噩夢。

    土地和山石上長滿了眼睛，眼球反射出空中那顆詭異光球的形態，都在盯著她們看。

    注意到兩人的目光，那無數的眼睛并不躲避，死死盯著她們，充滿了饑餓與貪婪。而且簡直像有心電感應……也許該說，簡直像是怪物們有個吃飯鈴似的，山石和土地之上，更多的眼睛張開了。

    整片大地蘇醒過來。

    何思想，真是刺激的景區啊。

    一會兒時間，那無數眼睛開始向以雙生子的方向集中，它們在土地上流動，像在水上流動一樣，草木中些迅速枯萎，還有些則開始變形，變得如同毛發和增長組織，樣子惡心至極。

    酒店的方向爭吵已經停止了——這種情況下還能吵，心也太大了——旅客們呆呆看著這煙火照亮下的世界。

    史懷宣也看著這一切，朝轉過頭，朝他母親說道：“我就說這是個監牢，母親，和完美沒有一丁點關系?！?/br>
    許煙橋靜靜看著這一切，雙生子不知道她的表情，大約對她來說這并不奇怪。世界始終都是吃人的，只不過從這種方式換成了那種方式。

    客人們離她們的位置很近，雙生子吸了口氣，朝著前方走去，走進無數圓形的眼球中。

    她們的力量緊隨身后，煙火——這時候還叫煙火有點不合適，但實在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兒，許懷宣的力量在這些年里進化到了一個莫明其妙的地步——的光茫之下，它宛如黑色霸氣的裙擺一般拖在她們身后。

    山上，一只巨大的眼睛張開了，圓形的像爬蟲類的眼睛，有著邪惡冰冷的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