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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就這個問題已吵了好幾日,大會吵完小會吵,小會吵了沒結果,姬允和白宸接著吵。姬允以一種常人不能理解的心態,近乎偏執地想要削藩。白宸則條分縷析,列出條條原因說不可,時機不好。兩人連吵了幾日,這日終于翻臉了。白宸臉上是竭力忍耐的神色,他用力地平穩呼吸,但即便如此,還是能明顯看到他脖子上迸起來的青筋。“你失心瘋了嗎?!”白宸終于還是沒忍住,大逆不道地懟了天子陛下。姬允仿佛是被他這一句罵得有些懵,片刻才反應過來要發怒,皺起眉來沉聲喝道:“白宸,你以為你是在跟誰說話!”白宸深吸口氣,顯然也知道自己太過冒犯,道:“臣一時心急,口不擇言,陛下恕罪?!?/br>但仍是不可退讓的神色,他堅持道:“陛下大權旁落已久,收權務必循序漸進,不可一蹴而就。眼下京城貴族雖然暫無動作,但半數都在等著揪陛下的錯處,這種時候陛下與藩王們翻臉,豈非兩頭點火,最終不免禍及自身——而且陛下難道忘了,大將軍為何匆匆趕赴譙州嗎?”姬允其實很想懟回去:顧桓當然是因為怕被我穿小鞋,才躲去譙州的。但他也明白,若不是那回在車外,顧桓與白宸私底下做了什么交易,顧桓怎么可能轉眼改了主意,既放棄了對他的挾制,又二話不說帶人去了譙州。只是一股氣亙在心頭下不去,姬允格外焦躁:“時機,白卿總是提要等時機,那你說說什么時候才是好時機!”白宸卻又一時被鋸了嘴似的,他嘴唇張了幾張,看著都似很有話說,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出來。姬允不耐地冷嗤道:“白宸,沒有什么所謂的最好時機,最好的時機就是當下和現在?!?/br>太子的出走讓他心里一根松松的弦開始繃緊了,他無可避免地會想到上一世,顧桓身死,然后諸王之亂。近日一直有種無法言明的焦慮和緊迫感壓向他,他也知道自己是有些急躁了,但他絕不可能等到藩王作亂之后,再來手忙腳亂地應付,也絕不可能再放任自己流落到上輩子內外交困,孤立無援的境地。現在他看見白宸,心里偶爾也像泛開余波一樣,浮起若有似無的陰影。姬允一意孤行,就算白宸舌燦蓮花,最終也不能打動他。兩人的氣氛近來很有些微妙,除了談公事之外,兩人之間的空氣簡直陷入了凝滯。依稀不久前白宸一個臉色不好,姬允心里就要咯噔一下,恨不得捧出自己的心來哄他一笑,現在即便整日面對面地針鋒相對,姬允覺得自己也已經毫無波瀾了。兩人各持意見,寸步不讓,吵兇了的時候簡直想往對方臉上撓一爪子。白宸有三寸不爛之舌,如炮彈對著他突突突不停發射,姬允總算親身體驗到了素有名士風采的白小郎君噴起人來是個什么滋味兒,氣得頭發暈之余,冷靜下來回想一下,心里便生出種難以言明的,像是欣慰,又像是失落的感覺,原來和這人做一對君臣,就是這樣子的啊。他想,其實這樣挺好的。結果沒幾日,信陵手里揣了一圈的美人畫像,找上了姬允。“按理說,這本不該我來管的?!毙帕昝虼叫Φ?,“只是白小郎離家在外,京中也沒什么長輩替他張羅,好好的小郎君都二十出頭了,身邊竟也沒個人陪著,整日形單影支的。以白小郎那樣的品貌家世,又豈是缺少婚配人選的,便是我的幾位手帕交,也托我替她們的女兒相看著呢……”姬允滿目震驚地聽著信陵絮絮念叨,再看看眼前列成一列的美人畫,覺得心臟仿佛是咯噔一下,叫他被自己卡住了,不上不下得厲害。他之前竟從未想過這個可能,有朝一日,白宸是會成親的,他將與另一個人結發,出雙入對,組建一個全新的,不容旁人插足的家庭。“……這些小姐們都是難得的知書達禮又兼溫柔美麗,尤其她們的父族,便是配皇子也很有余了?!毙帕昕谥腥圆煌?,微笑地望他,“所以我拿來讓陛下先掌個眼,挑出幾個不錯的,都穩妥了,我再去小郎君那邊探他的意思?!?/br>姬允從那種沒著沒落的恍惚里回過神來,心念電轉間,有些明白了信陵心里的小九九。如信陵所說,這些世家女們身世高貴,便是配皇子也很有余,白宸即便近來風頭很勁,到底年輕,家族在朝中也沒什么根系,又哪里值得她們一窩蜂地涌上來呢?想來是他們自覺紆尊降貴,想與領頭變法的白宸結個姻親,將白宸綁到自己的船上去,成了連不斷的親戚,還會這樣不留顏面嗎?姬允心里略微有了底,便笑著嗤了信陵一聲:“也難為你整日里想這些想那些的,沒個正經事可干?!?/br>信陵便一臉正經,不服地說教道:“陛下這是什么話,婚姻大事豈不是第一緊要的正經事嗎?”“都說成家立業,成家才可立業,白小郎眼看已經二十出頭了,別說婚配,宅邸里連個通房妾侍都不曾見過,這要讓旁人怎么想呢?”仿佛有些難以啟齒,她又頓了頓,才道,“陛下素與白小郎來往密切,舉止親密,我自然不會多想什么,但陛下也不擔心旁人多嘴多舌,平白壞了白小郎的名聲嗎?”這話開了頭,信陵便仿佛豁出去似的,一口氣接著道:“就是現在,也有一些聲音,說白小郎以色侍君,讒言媚上,才得到今日的地位呢?!?/br>姬允臉色當即大變,簡直有幾分做賊心虛或者惱羞成怒似的,他漲紅了臉怒斥道:“都是哪些長舌婦亂嚼舌根子,不怕夜里被人拔了舌頭嗎?!”信陵頗認同似的,點點頭道:“誰說不是呢?這世上向來無風可起浪,若再不注意些,怎么防得住悠悠眾口呢?”姬允是知道人言可畏的,上一世白宸真正做了他的禁臠,坊間嗤言笑語便從未停止過,到后面白宸挺身而出力挽狂瀾,那些釘在他身上的流言不見減弱,反而更見威力,仿佛他是憑了那方面的本事才能退敵一般。后來白宸入了朝堂,別說下朝之后,便是朝會上,姬允偶爾也能聽到一些格外刺耳的嘲諷。那仿佛是刻在了白宸身上的恥辱,但姬允沒想到,這一世他小心謹慎與白宸保持距離,但仍然沒能逃過那些刻意探究的眼。姬允自己輾轉反側幾日,既舍不得白宸因為自己再受委屈,也舍不得真正把他送給別人,兩頭都是舍不得,總是拿不定主意,倒是把他自己心口灼得厲害,夜里都不能安枕。一番糾結,到底還是召來白宸,他也并不拐彎抹角,措辭片刻,便道:“信陵前些日找到我,說想為你介紹一門親事?!?/br>似乎是意料不及,白宸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