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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愛重,我忝受權柄,勞苦半生,時常有感力不從心,不過而立,鬢已顯白?!鳖櫥竾@口氣,仿佛果真十分遺憾似的,“倒不如你之族人,逍遙愜意,自在隨心?!?/br>兩人面上微笑,機鋒暗藏,一個諷刺對方培養近親,樹植黨羽,成為朝中一虎;一個嘲笑對方布衣之族,山村野夫,拿不出手。兩人打過一輪太極,白宸才主動提到:“聽說陛下昨夜離宮,大將軍此下是出來尋陛下么?”顧桓面上含了點無奈的笑,頷首道:“陛下生性不羈,又多情得很。興起時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來,卻又總是一時興趣,都不得長久,末了還得我去收拾爛攤子。便是那些陛下曾經疼寵一時的妖童媛女,哪個不是經了我的手打發的,實在教人頭痛得很?!?/br>呵。白宸微笑:“大將軍心系陛下,也盼陛下知大將軍一片心意才好?!?/br>顧桓臉上微微一僵,他狐疑地看向對方,對方神色從容,半點瞧不出有所指的異樣。心下卻不免存了陰影,他陡然話鋒一轉,強硬道:“昨夜有人來報,陛下騎馬是往側帽巷而來,側帽巷中唯白小郎君與陛下有所私交,不知陛下可在小郎府中?”雖是問話,白宸倒也沒指望對方真有想聽自己解釋的意思。便側身讓出通道,道:“在與不在,大將軍進去搜一搜便知了?!?/br>只含著笑,又添一句:“顧大將軍此舉,倒像是在下窩藏了要犯,前來緝拿?!?/br>那話里諷刺他對君主不尊的意味甚為濃厚,顧桓權當聽不見,當即派人闖入進去。任他們搜了一輪,自然是人影也見不到一個,顧桓也全無抱歉的意思,敷衍道一聲:“打擾了?!?/br>調轉馬頭便走了。才出了側帽巷,顧桓便問左右:“陛下此時到哪了?”那屬下道:“方才屬下的人已經回了,他從白府后門一直跟著陛下,看著陛下入了宮才折回?!?/br>顧桓微微點頭,大拇指微微摩挲馬鞭上鑲了寶石的頂端,眼中望向玉帶橋更往前的方向,仿佛還能看見某人的身影。他似呢喃一般,低聲自語道:“陛下,臣足夠縱容你了,別挑戰臣的底線?!?/br>那聲音太低,除了他自己,無人能聽見。又想起什么,他微沉了臉色,道:“陛下有句話倒是說得不錯?!?/br>“白宸此子,非池中魚?!彼恐形⒑?,“任其入朝,必為后患?!?/br>當夜,有封信悄然飛入宮中。隔了數日,又飛回了側帽巷里的白府。白宸展信一觀:愿為君效勞。無頭無尾,但白宸微微地笑起來,將紙卷放到燭火上,任火舌舔舐干凈。自姬允冷落李承年,李承年大約也知道自己惹了嫌,一段日子里,很識趣地不到跟前來討好。只側帽巷這回,李承年既主動找來了,又似以往一樣妥帖周全,姬允也不說什么,只又將人帶在身邊了。他是絕計想不起來要問李承年之前為何愁苦的,那遠在他的考慮之外。而閹宦都是除了籍才入宮的,切完那一刀,和宮外原本的親族家庭便是一刀兩斷,再沒有往回看的道理。若還念著前情,往大了說,便是對現在主子的不忠,李承年自然也不可能主動提起。白宸此番幫他一個大忙,他知道自然不是因為此人格外多管閑事,必然是要有所回報的。主子庸弱,為奴仆者,籌劃難免更多一些。李承年同主子一樣,實在是忌憚著顧桓,既不敢受了顧桓的招撫,也不敢得罪于他。他小心翼翼地在皇帝和大將軍之間走鋼絲,很怕哪一天就成了他們斗法的炮灰。天降白宸向他示好,他也充滿警惕。因故接近陛下的實在太多,他處處都要防范,以免被人趁墟而入。而即便如此,竟然還是被一個姝鉆了空子,陛下顯然很喜歡姝,卻又不是將人作為內宮之中的臠寵對待。陛下越來越頻繁地帶姝在身邊,為此而冷落他。他苦心經營數十年,在陛下身邊得來的地位,朝夕間就要被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頂替了。他不得不感到危機。白宸投來的橄欖枝太過及時,還附帶一個讓他更加動搖的謀劃——他們都想把那個不該待在陛下身邊的人趕走。他看到白宸眼中對陛下真誠的關切與擔憂,也看到陛下因為那小郎君,露出他從未見過的快活而滿足的笑意。白宸同顧桓是完全不一樣的,他不會,也不足以對陛下造成威脅,卻能成為自己排除異己的助力。他在心里反復掙扎,終于說服了自己,他給白宸回了信。姝的日子最近不大好過。他自然看得出來,李承年對他是很有敵意的,但在之前,那也僅限于敵意,李承年還并不能對他做什么。但近來李承年顯然開始有了動作,每次搶在他之前侍奉陛下,陛下出行一定隨侍之外都不必提;見縫插針在陛下面前給他上眼藥,也已經司空見慣。姝還感覺得到,自己周圍多了雙眼睛。這難免讓他感到了緊張。他不知道這是李承年私下在尋他的把柄,還是出于陛下的授意。陛下……開始懷疑他了嗎?姬允自白宸府上落荒而逃,回神之后,實在覺得過于丟臉,丟臉里迅速生出怒意,到最后簡直壓抑不住憤怒,便即下令徹查究竟是誰泄露了他的行蹤。只他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宮,騎馬路線也不隱蔽,巡夜營的,當夜打更的,甚至是沿街府上湊巧起夜,若是稍微留意,都能夠指出凌晨空無一人的朱雀大街上,一單騎飛馳而過。如此當然找不出所謂泄密者。但若是,原本就是自他出宮之后,有人匯報了顧桓,并告之他極有可能會去側帽巷呢?只是他雖然從未透露過白宸住在側帽巷,出宮時也盡量掩藏行蹤,但一來白宸入京之后,飲宴交際很不少,曉得他的住址并不困難。二來在他身邊伺候的人,里面有多少是顧桓或者諸王安插的暗樁,他即便是重活一世,也不能全部揪出來。他幾次出宮,顧桓若是有心,自然能查得出來他都去了哪里。調查至此,終于同以往撲朔迷離的案情一樣,不了了之了。卻總歸如同一枚卡在喉嚨的魚刺,分明咽下去了,但吞咽時仿佛還能感受到那股刮著的疼痛。“圣人,圣人?”姬允被李承年小聲地喚回神來,見席內鹿陽王有些尷尬地舉杯對著他,自覺有些失禮,忙放下撐著太陽xue的手,也舉起杯,對人一笑:“朕不勝酒力,怠慢王叔了?!?/br>說是王叔,其實不過是與先帝同輩的遠支皇親罷了,年少時是頂不學無術的,只因混了這么大年紀,才占著姬這個便宜姓,封了個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