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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城河往外修出十倍,秩序等級也由最初的混亂,漸如泥沙俱下,沉淀出三六九等,如同光芒各異的星辰,拱聚在王宮周圍。內城外城之分,由始而成。一條御河分開了京城內城與外城,一側是巍巍宮宇,浩浩府??;一側是熙熙民樓,攘攘鋪面。而這彎玉帶橋,則將兩個世界聯結起來,總算不徹底地教上下不通。二人下了橋,又沿河堤步行。同南方相比,北地連楊柳都甚為高大,春日倒掛三千條,沿堤綿延過去,比之一川煙草,滿城風絮的風流溫柔,更添層磅礴氣勢。如今時節,已是賞不到春柳倒掛之景,在宮中關了這些時日,姬允竟不發覺落木蕭蕭,已是入了秋。銀杏如黃蝶,于樹梢跌落,在腳下片片堆疊。日色金黃,玉帶橋籠在朦朧光暈中,果如一條玉色腰帶,漾出粼粼金光。二人抵肩同行,秋日陽光微暖,姬允偏過頭,那張清俊的臉上蒙了層金光,漆黑的睫毛仿佛凝了細細金粉,輕眨時飛散開了。白宸也側過臉來看他,對他眨了眨眼。那瞬間眼中融進了斜輝,看起來極溫暖。姬允手指發顫,又起了癢意,很想要碰碰他。然后一只白皙的手從廣大袍袖中露出來,輕輕地握住了他袖內的指尖,姬允來不及反應,那只手輕輕一觸之后,已經收回去了。好像小心愿得到滿足似的,少年彎起眼睛,對他微微地一笑。日漸西斜,鐘鼓之聲遠遠地自鐘樓鼓樓傳來,城門將閉。白宸送他到玉帶橋頭,兩人磨蹭許久,還是未說得成再見。明明此去并非再無相見,心中卻分外不舍,總覺得下次相見不知何時。姬允嘆了嘆,也覺得自己行事太過于啰嗦些了。便捺住情緒,同白宸道:“菊月之后,各州府便要將品評名單送到京中,想來也不過這一兩月的事情了,你且再等等?!?/br>他沒有說自己還有私心:等白宸領了一官半職,有了入宮的資格,兩人相見也要容易許多。白宸默默地看著他,幾乎自語一般,他低聲道:“宸曉得,宸如今竟只有靠這個法子,才能接近鳳郎了?!?/br>那聲音太輕,又模糊,姬允一時不能聽清,再詢問時,白宸只笑了笑,道:“屆時還求鳳郎能賜宸一個內廷官職?!?/br>都說地方郡守不如京中縣令,而京中所有低階官職,自然都比不上在天子近前當差的內廷官職,若想要青云直上,自然要多多地在天子跟前露臉。“小郎君志氣不小,”姬允挑挑眉,也笑道,“允了你便是?!?/br>車馬過了玉帶橋,耳邊便陡然便清凈許多。朱雀大街上行人寥寥,只有各府的家仆們在掃門口的落葉,偶有裝飾華麗的馬車經過。朱雀大街正街上所住的,俱為京中一等一的豪門貴戚,顧氏更為其中佼佼,大將軍府坐在朱雀大街之首,與王宮僅一墻之隔。行至大將軍府時,姬允掀開簾子看了看,大將軍府建造得極是輝宏,光是門臉都要比旁的府邸高大兩倍不止,門前蹲著的兩座石獅子有成年男子高,神態甚是威嚴。頭頂匾額乃是整塊紫檀木打造,以純金鑲邊,貴氣非常。那塊匾是姬允親賜的,上面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也是他親筆題的。天色愈漸昏暗,各府門口已點上了燈籠,就著那模糊昏光,姬允盯了那匾額一陣,臉上無甚表情,正要走了。見到有一人從大將軍府的側門,頗有些鬼祟地溜了出來。因那人戴了披風兜帽,姬允瞇著眼打量了片刻,眉峰才漸漸挑起來,他從鼻子里重重地哼一聲。“把他給朕揪過來?!?/br>姬蘅被按著在宮中代理朝政,還全年無休,身心已瀕臨崩潰。父皇返京之后,他以為自己總算是能喘口氣了,又被白宴撿起落了一年的課,怕他學不死似的,教他往死里學。今日好不容易甩掉難纏的白宴,翹了課學,溜出宮來找他舅舅。顧桓作為本朝第一名將,素日的不茍言笑,一眼瞟過去,便讓人腿軟,想要下跪。這朝野聞名的大殺神,卻惟獨對自己這個外甥稱得上是和顏悅色,寵愛有加。小時候姬蘅不知死活,不止一次騎過顧桓的脖子,口中駕駕地喊,把他那個殺神舅舅當大馬騎,騎得理所當然,騎得無所畏懼。顧桓也都只是穩穩地托著他,從未沉過臉。姬蘅在大將軍府里好吃好喝,作威作福了一日,才在侍從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動身回宮。哪知才出府門,迎面就被父皇的貼身近衛給逮著了。姬蘅一看到是衛綸親自出馬,便知要完,果然一舉目,便見到府門不遠處停了輛車子,李承年站在車下,大約是在等他,眼里充滿了同情。衛綸神色恭敬,拱手的姿勢也很標準,卻無端讓人覺得火大。姬蘅擰了擰過于秀美的眉毛,他生得很有幾分姬允的形韻,只是太年少些,顯得青澀。只眉目里那種矜貴,簡直一副模子刻出來的,他冷冷地哼了聲:“滾開?!?/br>那股神情語氣,顯然是全學的他父皇。只是還未變聲的少年清音,少了些他父親那積淀已久的氣勢,如幼貓學虎,以為自己超兇,卻一根手指頭便能戳個肚皮翻起。衛綸垂眼退到一邊,姬蘅微抬下巴,目不斜視地經過他,走到車前,才頓了腳步。面上驕矜高傲消失無蹤,小太子一臉苦相,很慫地小聲問李承年:“父皇怎么親自來了?”心中又咬牙恨恨,白宴那個陰險的,竟然直接向父皇告了狀。李承年抿著唇,忍住笑,道:“殿下別讓圣人等久了,快些進去請罪罷?!?/br>姬允坐在車中,臉上冷冷的,看著姬蘅耷了眉毛,自覺地在車廂一角蹭了個地兒跪了。“父皇,兒臣來認錯了?!?/br>姬允冷眼睨他:“你有什么錯?”小孩兒老實認罪:“兒臣不該曠課,還將老師關在書閣中?!?/br>姬允眉角一抽,敢情這趟還是坑了老師,偷溜出來的。他一時倒是想不起來自己也是偷溜出宮來的,更不提自己年輕時候和老師作的那些對,只板著臉孔,把不學無術,不尊師重教的太子訓了個狗血淋頭,順口還給禁了一月的足。姬蘅被訓得徹底懨了,生無可戀地跪坐在姬允腳邊。又聽得姬允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既那么親熱你舅舅,有事無事便想著往大將軍府跑,怎么還是這么一副軟筋軟骨頭的不中用?”一直默默受罵的小太子,終于覺得有些委屈:“不是父皇不許兒臣碰兵刃嗎?兒臣原想向舅舅習武,舅舅聽父皇的話,也不肯教兒臣?!?/br>姬蘅生來羸弱,從小大病小病不斷,幾乎是泡在藥罐子里長大。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