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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點的是冰檀香。姬允向佛,卻嫌檀香悶人,宮中調香師便在檀香中混入龍腦,調制過后的冰檀香氣清冽,若有似無,幽幽地游入鼻息中,清涼醒神。艙壁四面垂了青紗,輕薄如霧下林影,風過則繾綣而動。堂中所置云母屏風,勾描了山水樂圖,宴飲流觴。旁邊還置了絲竹管弦,隨時能夠彈唱。白宸一進來,便見得此般風流柔曼之景,堂中兩人置身于其中,執手玩樂。含笑臉上頃刻冷淡下來,他眼中掠過姬允捏著姝的手,眉心似微跳起來,目中隱現陰郁戾色,又被強壓下去。姬允瞧見白宸臉色,手下一僵,心下已是暗嘆了聲倒霉。涿鹿事后,白宸并未有提回望郡的意思,姬允也不舍得和人分開,見白宸自己也不說,便大著臉,捎帶著白宸一起回了京。船行這三月,白日姬允要處理大小事務,白宸便在一旁看書寫字,偶爾興之所至,便揮毫潑墨,照著姬允神態,筆下如走蛇,很快勾勒出他的一張剪影。寥寥幾筆,形神意聚。若非長久地注視著一個人,將那人的每一抬眉,每種神態都印刻在心底,難以描畫如此傳神。姬允偷偷將畫保存下來,收進那裝了帛書的小匣子里。白宸于音律亦很精通,善撫琴,其勢瀟瀟然,有大家之風。只是姬允并非風雅之士,只聽得來笙簫箏管那等靡靡之音,聽那瀟瀟沉沉琴聲,總覺眼皮沉重,困倦不已。不過雖然欣賞不來琴音,他卻喜歡白宸撫琴,因他極愛白宸撫琴時的姿態。仿佛仙人弄瑤琴,眉目泠泠然如月生光,收放之間似任天地開合。兩人朝夕相對,日夜纏綿。正是濃情蜜意如膠似漆,大約唯一的不足,姬允發現白宸似乎忒容易吃醋了點兒。起先姬允并不注意到白宸有什么異常,只是每次姬允召見過各家的小郎君,他在這些小輩面前一向有些不端莊的,言笑晏晏地聊了會天,再回頭,發現白宸臉已冷得冰塊一般,問為什么,又只委委屈屈,雜了怨氣地看著他,卻不回答,讓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心疼得不行。到了夜里卻將他翻來覆去,報復似的,惡狠狠的,幾欲將他弄得散架。直到有一次,姬允因夸了幾句唱曲的小郎倌兒,大約是不大正經,有些調笑的口吻,還想叫人坐過來好好看看。結果話還沒落,白宸霍地站了起來,當著諸人的面,連句告辭也沒有,沉著臉就出去了。姬允連受了他好些日的脾氣,現下屁股還疼得很,哄人的耐性已快告罄,又被當眾撂了臉面,也一下上了火,對面面相覷的眾人怒聲道:讓他去!便就這么置起了氣,互相不搭理。姬允開初心氣兒也不平,心中憤憤:你甩臉子給誰看呢?冷戰了一兩日,那股子郁怒下去了,姬允便生出些懊悔:和這么個小崽子生什么氣呢?上輩子你受他的氣受得不少么,怎么如今重活一世,反而一點也受不得了?越想起上一世,越覺今生已是難得,心頭愈加地軟下來,已經想著找什么由頭去和好。正好船隊要在青州靠岸補給,姬允本是打算叫了白宸一起去城中逛逛,自己好好哄哄他。結果派去傳話的人來回,白宸早已先行下了船了。當下姬允也難以形容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木然坐了片刻,也說不出話來,手心有種泛疼時而微微抽搐的感覺。他未下船,在艙中百無聊賴,也無心召人來陪,便翻出小匣子里的帛書畫像,一張張地小心攤開了看??匆粡?,心里就抽一下,把一顆心抽得皺皺巴巴,姬允簡直開始怨起了自己:人又被你氣得跑了,這下滿意了?后來實在要被自己的怨氣淹沒了,姬允不忍再看,索性上榻蒙了頭睡覺,眼不見為凈。睡得不是很好,似乎做了個十分令人傷心的夢,心口悶得厲害。姬允掙扎著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身上搭了條胳膊,難怪覺得胸悶,原是被壓著了。他借著天外朦朦月光,打量身邊睡著的人。那瞬間掠過很多的念頭,最后都沉寂下來。他想:這人還愿意睡在自己身邊,那就已經很好了。他睡得不舒服,身上又捂了些汗,便想起來洗漱一下,他盡力放輕了動作,誰知還未起身,身邊人便被他的動靜弄醒了,一個翻身,將他壓倒回去。“別走?!?/br>不知是夢魘住了還是怎么,白宸眼睛里有種驚惶,眼眶發紅,他緊緊地攥住姬允一只手,仿佛是怕他就此消失一般。他聲音顫抖,沙啞得幾近哀求:“不要走……”姬允被他這樣神色驚了一下,也顧不得被搓住腕骨的疼痛,他用另一只手捧住對方半邊臉,小聲問:“怎么了?”白宸怔怔地看他,目中漸漸顯出清明的神色,然后才似活了過來,他重重出了口氣,握住他貼在自己臉上的手,他提了提嘴唇:“沒什么,做了噩夢?!?/br>兩人之前賭氣種種,這會好像都煙消云散似的,白宸親昵地蹭他,又濕漉漉地親吻下來。大約是冷戰都不好受,兩人都顯得很急切,一點撩撥就蹭出了火,氣喘吁吁地滾住一團,動作堪稱激烈。事畢之后,兩人汗津津地黏在一起,有搭沒搭地親吻,姬允這會兒又不嫌汗著難受了,還想著更貼近一些才好。白宸用手指幫他梳理一綹一綹汗濕的頭發,忽然想起什么,撐起身來,手伸向床頭一柄長盒。姬允方才被干昏了頭,完全不注意床頭多了這個玩意,他有些懶洋洋地,問:“這是什么?”白宸將盒子打開,從里面拿出一支通體乳白的玉簪,插入他的發間。“鳳郎發黑如墨,滑比綢緞,插這玉簪,是極美的?!?/br>白宸俯身看他,姬允軟身躺在凌亂被褥中,鬢發散亂,雙頰酡紅,眼中迷蒙,嘴唇紅腫,胸前仍留著青紅吻痕,不止美,而且魅。白宸忍不住又覆身上去,啞聲道:“宸去買了這支簪子來給鳳郎賠罪,鳳郎還生氣嗎?”姬允總算知他下船去做了什么,本來就已經不生氣了,這下更覺得心口酸軟不支,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口中卻道:“不賭氣了?”白宸垂著眼睛看他,嘴唇抿緊,片刻,道:“鳳郎不知道我為什么生氣,是嗎?”姬允只知道上輩子他的確是經常地讓白宸不高興,他是可以理解的,他強迫他,囚禁他,他在白宸眼中可恨可鄙,自然做什么都能讓他生氣。但這一世,他自認自己還算得上是坦蕩,又沒有對不住白宸,實在捉摸不出來。白宸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地,道:“鳳郎身邊的人太多,隨便哪一個,都比宸來得有趣,宸卻不自量力,想要鳳langxin中眼里,都只有宸一個……這是宸的癡心妄想,卻不能克制,總是為此而惱怒,還惹得鳳郎也生氣?!?/br>姬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