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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靠安國公那張嘴,未必能令他改主意?!?/br>“陛下興許是見妖物險些掀翻船只,一怒之下才下了令?!苯疴暡聹y道。裴珩眸子低垂,未言。少年人正意氣風發,上不服天下不管地,中間也不愿倚仗自己這個九皇叔,豈會把一國之運寄托在跳大神上?安國公那張臭嘴真就能說服他?門外有人稟道:“殿下,該下船了?!?/br>裴珩轉頭看向安安靜靜的胥錦:“他一身功夫和模樣一般漂亮,多派人守著,別傷了?!?/br>金鈺斂首應道:“明白?!?/br>裴珩和金鈺離開,沉重的雕花楠木門合起,屋內寂靜,外面喧嚷人聲隨皇帝移駕離去也漸漸安靜下來。海岸線數里的邊界,漫天的妖氣幾乎遮云蔽日,蠢蠢欲動的萬妖似要趁著船上胥錦最虛弱的時候群起而上,但國師溫戈的結界和對胥錦的忌憚令它們徘徊不止,最終在濃云的遮掩下,眾妖漸漸退散殆盡。一室燈燭冉冉,錦榻上的胥錦肩膀微抖動了一下,片刻后睜開眼,坐起身來,旋即進入戒備的狀態。天色已暗,月光濾進來,將他面容輪廓勾勒得深邃,眼睫投下小片暗影。胥錦許久沒有動作,他察覺后背傷口被包扎過。屋外所有方向都被瑞王手下的玄甲衛鎖死,那是大燕帝國最精銳的力量之一。他感受到看守自己的人是何等實力,玄甲衛亦在第一時間就察覺胥錦轉醒。隔著門,雙方已經進入無聲的對峙。“醒了?”裴珩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點笑意,如一陣春風化開了僵持凝滯的空氣。胥錦這才站起來,盯著那扇門。折返回來的裴珩推開門,月光從他身后灑進來。“別怕?!?/br>胥錦靜靜看著他,裴珩輕輕嘆了口氣,朝他伸出手,笑容柔和:“別怕,過來?!?/br>第4章薄情海上一輪皓月,將他端雋風流的容色映得分明。胥錦腦海中忽然被一閃而過的畫面占據。海上仙山,世外之地,遍野蒼翠掩映云嵐,一株罕見高大的扶桑樹下,芳菲緋艷,靈雀拖著長長的尾羽穿梭火紅花枝間,又飛入云端,花下一人朝他伸出手,道:“別怕?!?/br>那人身影恍惚間與裴珩重疊。胥錦來不及仔細思索,破碎畫面又轟然被填滿,漫天硝煙殘垣之中,神兵萬千,刺眼光芒匯成沖天陣障,怒吼廝殺聲混著各處碎裂四散的元魂神識。忽而萬法歸于寂靜。遍野殺聲戾氣被佛誦掩蓋,誦念聲空靈遙遠,消逝的、灰敗的一切都開始化作點滴金芒升到半空,而后盡是嘈雜——“……違逆天道,打入輪回……”“胥錦,你可知錯?”有人怒吼:“他已經死了!放開他!”誰?死了?一滴血劃過眉骨,落入眼中,視線模糊成一片觸目驚心的紅。“不——”他死死抱著懷中的人,悲愴轟然擊遍五臟六腑,胸腔湮入無盡苦海,眼中熾熱滑落,混著血、混著塵埃,墜落下去……“胥錦……”裴珩見他定定不動,蹙眉喚他的名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真實得可怕,裴珩清冶的聲音倏然令胥錦從混沌中回過神來,他鼻尖似乎還縈繞著裴珩身上的獨有的氣息。裴珩依舊站在門邊,一身霜色袍衫,月光如水,人在畫中,海潮陣陣。短暫失神卻恍若隔世,胥錦心如擂鼓,他目光緊緊盯著裴珩,卻出于本能摸向匕首,但佩匕首的位置空著。“找這個?”裴珩向他走了一步,抬手,胥錦的烏金匕正在他手里。裴珩晃了晃手中匕首又放下,勸道:“現在離開,你會立即被人盯上,抓送到宮里獻給陛下。若回到海里,恐怕那群海妖還沒走遠。以你現在的狀況,天羅地網,實在沒什么好去處?!?/br>站在屋中的少年身形挺拔桀驁,背脊筆直,烏沉的眸子寧靜清澈,鋒利唇線輕抿,就那樣看著裴珩。裴珩循循善誘道:“不如你配合一些,只需留在我身邊,沒人會傷害你?!?/br>胥錦點了點頭,將呼吸平復下來,也抑制住自己對裴珩種種莫名心緒的涌動。胥錦隨裴珩穿過走板,經甲板往舷梯走去,身后海上明月共潮生,無數戰艦和華美巨船的輪廓靜靜停泊于刺桐港內,如山落在海中,沉默地散發出殺伐威壓。“你身上的傷是誰干的?”裴珩抬眼望著港口林立的桅桿和看不見邊際的巨艦。“和你一樣的凡人?!瘪沐\淡淡道。裴珩不由多看了他一眼,發覺這少年身上有種無所忌憚的張狂,被隱匿在冷峻淡漠之下。玄甲衛一跟上,胥錦漫不經心地繃起了防御狀態,裴珩覺得這鮫妖少年敏銳得出奇,不想嚇著他,便做了個手勢令手下人不必緊跟,唯獨他們二人半并肩而行。就這么把鮫妖留在身邊了,裴珩心里做著種種打算,如何應付國師溫戈,又如何回京安頓。淡淡藥香隨夜風散漫地縈繞鼻尖,它來自裴珩身上。那氣息讓胥錦有些出神。走下舷梯的一刻,裴珩止步,轉身對胥錦伸出手的同時低聲道:“我還有些事要辦,你先隨人回去?!?/br>胥錦本要擋開他,垂眸看清裴珩動作后,卻僵住了——他伸過手來,親手把烏金匕佩回胥錦腰間。那雙手是蒼白的,手的主人是病弱的。他不怕自己拔刀么?胥錦看著這近在咫尺的狂妄之人,卻看不透他。“今兒給你上了藥,不知對你起不起作用,有沒有不舒服?”裴珩對他一瞬間的動搖似乎既未察覺也不介意,隨口問道。“……還好?!瘪沐\靜靜站著,最終沒有去拔刀。“隨我來?!迸徵竦皖^給他把長匕扣好,牽起手將他送到不遠處恭候的馬車旁,手上握了握,而后松開,目送胥錦上馬車。上去前,胥錦忽然回身攥住裴珩的手腕,兩人貼得極近,胥錦的黑眸注視著他,語氣篤定:“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br>裴珩身體很放松,只笑笑,他仿佛永遠都不知妄怖:“你剛才就可以殺了我,但你沒有?!?/br>為什么呢,胥錦想,似乎是舍不得。盡管裴珩一見面起就頻頻戳他怒火,但又沒傷他,甚至待他不錯。裴珩之前的凡人,卻是要他的命。他面對裴珩時總有涌動的莫名心緒,興許是從暗無天日的地方逃出來后,感知和情緒復蘇的結果。遠處玄甲衛已經蓄勢待發,胥錦轉身上了馬車。“回去等我?!迸徵裆锨暗?。胥錦端坐馬車內,姿態端雅而挺拔,透過簾席被掀開的縫隙與裴珩對視片刻,帶著裴珩掌心溫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