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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們畢竟認識了幾十年,我知道他15歲時的莽撞樣子,他也了解我,除了吃祖師爺這碗飯吃的太用心,我這人也算處處對他的脾氣?!?/br> “姑娘,你今年多大?”王玉芙女士看著她。 “我叫許愿,今年三十歲?!痹S愿坦誠地答道。 “我的年紀差不多是你的二倍?!崩先说灰恍??!暗俏沂窃趦赡昵安畔胪ǖ?。我不再唱主角,辭去了團長的職務,遠離了臺前和演出的一切事務,安心回到幕后,當上了藝術指導?!?/br> 許愿心有疑問。老人馬上解答了她的疑問:“他病了,我嗓子壞了。幾乎是同時。這下,我們有大把的時間過柴米油鹽的生活,我可以不用全國各地的跑演出,不用磨排新戲,不用開會,不用寫報告、寫總結、做預算。我們認真地做一日三餐,給貓洗澡?!?/br> 許愿聽得認真,老人拿出手機來,翻到一張貓的照片,給許愿看。 許愿不了解貓的品種,只是看到這只貓的臉扁扁的,眼睛圓圓的,眼與臉的比例大的驚人。像是漫畫里的貓一樣。 老人嘆了口氣,接著說:“這樣的好日子,真的沒過上幾天。他就開始頻繁地住院。飯吃得越來越少,藥物作用下,他每個月都有兩三天完全吃不下東西,不停地嘔吐。人也日漸消瘦?!?/br> 許愿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心想:這情形與老耿何其相似。 “他去世以后,我為了完成他的遺愿,辭去了退休返聘的藝術指導的職務,開始游歷他一直夢想去的所有地方。去年去的地方里就有白溪,今年走到卯山,再一次遇見了你?!?/br> 老人眼里的感傷情緒漸漸褪去,又恢復了友善大方的樣子。 車越近南陵,天上云越少。不知不覺雨早就停了,小面包車的雨刷還在茫然又機械地擺動,王玉芙對小司機說:“小伙子,咱們到下一個服務區停一下?!?/br> 下車的地方哪像服務區,簡直如臨仙境。 服務區規模不大,只有一個三層樓建筑,一層有熱水間、衛生間和售賣點,三層建筑旁邊是一個中石化的加油站。 重點是,服務區建在山體平臺上,馬路對面壁立群山,建筑背后懸崖峭壁,遠遠地,可以看見零星幾個村落。 日將晚,雨驟停。日光從群山的縫隙插.進來,照得小服務區一片暖色。懸崖之下,村落之上,不知是浮云還是霧靄,也被浸染上淡淡的橘色,空氣里盡是氧氣和水汽。 二人在矮墻邊久久佇立,享受著夕陽的偶爾照拂,目之所及,盡是崖下美景。 小司機也上了廁所,此記得蹲在不遠處抽煙。 服務區的停車場剛被雨水洗禮過,陽光曬得水氣微微蒸騰,只停了兩輛大貨車。 “許愿,你為什么一個人來爬山?”一個年輕女孩,不在周末,不在節假日,不在寒暑假,跑到明顯不是熱門景點的卯山,也是異常的。 “我來出差,也是要散散心?!?/br> “散散心?!蓖跤褴脚ゎ^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又轉眼留連于眼前的風景。 “上次在白溪,我不記得有你這個單獨行動的女孩子,那就是有伴兒。你的伴兒呢?”老人此刻眼里有三分狡黠,許愿仿若看到了她年輕時的活潑樣子。 “他……王老師,我對您從事的行業一無所知,但是想必,有很多人稱您為老師。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br> “好?!蓖跤褴诫p臂攏了攏圍巾,空氣有點涼。 “去白溪的道教名山,的確有人陪我一起。但是,他不是我的男朋友?!痹S愿深吸一口氣,“我本來要結婚的另有其人……我覺得我做錯了?!?/br> “你是想問我,該選誰嗎?” “不是,不是。我是想問您,怎樣才能克服做錯事的罪惡感?!?/br> 兩個年齡差距很大、萍水相逢的女人,站在雨后初晴的服務區討論人生的“原罪”,恐怕是難得一見的橋段。 王玉芙復又看許愿,她沒有設防,正微低著頭,看似這罪惡感折磨了她很久。 “許愿啊,我好久沒唱了,你今天聽我唱一段?” 她忽略了許愿的問題,解開圍巾,遞給許愿,理了理衣服,面對懸崖站定。 許愿接過圍巾,放松身體,靠在矮墻邊,看著王玉芙王老板。 “芍藥開牡丹放花紅一片” “艷陽天春光好百鳥聲喧” “我本當與駙馬消遣游玩” “怎奈他終日里愁鎖眉間” 甫一開口,聲音驚擾了旁邊樹叢里的兩只鳥兒,撲棱棱地朝崖下飛去。再看這位老人,已然褪去歲月風塵,亭亭而立,身段柔而穩,目光清且亮。 嗓音更是氣象萬千。日常說話,她本是低沉女聲,略帶點沙啞,像是抽了幾十年的煙??墒浅龅谝痪洹盎t一片”,宛如云中燕、風中鈴,華美直沖云霄。 售賣點的阿姨放下手機,探頭張望,連趴挨著冰柜睡覺的小狗都醒了,抽煙的小司機也朝這邊看過來。 變了一個人!變了一個人!她真的是聯歡晚會上的那個!光艷萬丈的角兒!傾倒眾生的王老板!許愿心里百般驚嘆,已經忘了鼓掌。 是京劇中的一折,這四句唱是西皮搖板,節奏舒緩,腔調中正,堪稱經典。女主鐵鏡公主本該享受牡丹開芍藥放的在好春光,不想自己的老公楊延輝卻心事重重,惦記十五年未見的老娘佘太君。 在雨后初霽的服務區,身臨絕壁與霧靄,有幸聽到“鐵鏡公主”穿越百年唱這一句,許愿不知哪世修來的福氣。 唱罷,王玉芙似有幾分得意,這哪是嗓子沒了?這是能抵幾百個人的好嗓子。 許愿忘了鼓掌,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曲終人散,王玉芙拿走許愿懷里的圍巾,展開一繞,大開大合地披在自己肩上,氣度如謝幕一般。 小司機正朝二人走來,夕陽鋪滿返城的路,三人又該啟程了。 小司機打開車門,許愿站在王玉芙身后,虛扶著她上車。她停頓了一下,轉過頭來對許愿說:“別辜負了好時光,也別辜負了好人?!?/br> ☆、五十六 車子開上繞城高速, 南陵市區近在眼前。許愿給老耿打電話, 說自己回來了,老耿問她想吃什么, 她嘴唇發青打著哆嗦說:“火鍋?!?/br> 這個小插曲,許愿沒跟任何人說過,連舒意都不知道。但是這個機緣巧合, 卻無數次被回放, 成為牽動許愿走向林一山的一根纖線的繩。 這段往事講起來很費心力,許愿不想被打斷,她的身體深處在戰栗, 輕微的,不可控的。許愿說到她和老人的對話:“我本來要結婚的另有其人……我覺得我做錯了?!?/br> 說到這里,身體深處的戰栗傳導到喉,她只好禁聲, 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