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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你姑,你爺爺奶奶親自把她趕出家門讓她滾,早就跟她斷絕關系了。是你爸讓你認她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她有多不要臉?你知不知道她為什么不結婚?因為她是個不會下蛋的雞!“她當年去學校教書,你姨姥爺手把手帶她,幫她備課;她倒好,天天往你姨姥爺宿舍鉆,倆人還搬到一起住,你說要不要臉????大她十五六歲的人,你姨姥姥的孩子都比她小不了幾歲!她還有臉約私奔,火車票都買好了,幸好你姨姥爺腦子清楚,沒去。我跟你二姨找到她學校領導,她倒好,反倒怪我們家害她丟了工作。她自己不犯賤能有這事兒?她怎么不說她后來挺著個大肚子找上我們家,嗯?虧得你爺爺奶奶心寬命大,沒被她氣死,你們何家的臉都丟干凈了!她流了之后懷不了孩子,哪個男人都不肯撿這個二手貨,怪誰?她還有臉怪我!“你姨姥爺尿毒癥,都不知道她從哪兒聽說的,前兩天居然找到醫院去了,真他媽的陰魂不散!今天我不準她再來醫院,她居然打我!這個死瘋子,你爸也不知道管管,我總有一天要被她砍死——”電話里一陣喧鬧,我爸的聲音由遠至近:“你跟誰打電話?我問你跟誰說話?”“跟你兒子!我讓他好好看看你們都是群什么爛貨!你幫著何儉芳,我不信我肚子里生出來的也幫她!我早晚要被你們害死——你放手,你放手!我就要說,我偏要說——”電話斷了。我握著手機,直愣愣地坐在床上,立刻撥了回去。電話響了很久,剛剛接起來,只聽見一陣叫罵,立刻又被掐斷了。我爸的手機也接不通,我只好跟久不聯系的大舅打過去,含糊說爸媽吵架了,請他過去勸一勸。大舅說哎呀我很忙呀,走不開,你這不是給我添亂為難我嗎?我低聲下氣地說了許多好話,他才哈哈笑了兩聲,說小君的嘴還是這么甜,但是真的走不開啊,不是誰都像你爸那種大老板。這樣吧,我讓你舅媽過去看看,你放心,不會有事兒的。我說麻煩大舅了,放假帶點特產去看您,才掛上電話。對著電腦坐到將近九點,論文里寫的話讀都讀不通了,我干脆關上電腦,才想起還沒吃飯。孟先生沒回來,正想問他,一條短信發過來,說今天加班,住市區。拿上鑰匙出門,又來了瞿男的電話。我心里正鬧得煩,但想到跟她很久沒見了,推掉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于是答應下來,約在學校附近的大排檔見面。冬天的晚上,大排檔店里的生意不大紅火,許多學生都不愿意出門,老板和伙計兩手要提二十多個泡沫飯盒往學校送。我正在想最近不忙,公司三月才入職,索性再回家一趟,把爛事兒收拾了,最起碼別讓我媽成天在電話里又哭又罵。一個人在對面坐下,我抬起頭,一聲“師姐”還沒喊出來,就噎在了喉嚨口。坐在我對面的瞿男穿著一身黑,比我上次見到她的時候更瘦,像被扔進滾筒洗衣機拿出的絲綢衣服,幾乎脫了形,五官毫無生氣,干巴巴地貼在臉上。我和她對望片刻,她終于動了動嘴唇,張嘴第一句話卻是:“求你救救我?!?/br>第43章如果問我這世上最糟糕的念頭是什么,我會說是“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當這個念頭從腦海深處試探地伸出頭時,不論有意無意,都說明這腦子的主人已然知道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并且這個選擇后患無窮,甚至會讓他的人生毫無征兆地駛向另一條未曾預料過的路。而這選擇就是那個罪魁禍首——好比一個釀成火車事故的醉醺醺的扳道工。那天晚上我和瞿男的面前空了很多酒瓶,綠瑩瑩的像是生化電影里冒酸泡的腐水。她并沒有怎么喝,杯子里的大半酒水都被她長時間哭泣造成的肌rou痙攣和脫力灑得到處都是,在油垢厚膩的羽絨服上噴下點點印子,她也不擦,任由蒸發了去。很多東西現在回想起來,都像隔了一層漾漾不平的水波,又或是在夏天四十度的高溫下眺望遠處的柏油馬路,不知道是大腦的記憶欺騙了你,還是一整個世界都產生了幻覺。我看清瞿男手機屏幕上的短信時,后腦的所有發根仿佛被一只手不厭其煩地摩挲撫摸過,帶來微乎其微的戰栗感。“你以為拿到畢業證就好了?別忘了你工作誰給的,要讓你在這一行混不下去,我有的是辦法?!?/br>“你真的有這么忙?我回頭打電話問你們李總,撒謊的話,后果自負?!?/br>“為什么不接我電話?”“今天下午你到我宿舍來一趟?!?/br>“我在你單位樓下,下來跟我吃飯?!?/br>最后一條顯示的時間是三個月前:“我想你了?!?/br>發件人都顯示的是“查朋義”。瞿男捂住自己的臉,發出悲切的嗚咽:“……我實在是沒辦法了……他一直找我……”我感覺自己被妖怪捏住了喉嚨:“他——你——”查老板對瞿男……這可能嗎?我一定是在發夢。我怔怔望向她,她突然前傾,一把攥住我拿她手機的手,桌上的酒瓶叮凌悶響成一片:“我沒騙你,我沒騙你!他是個禽獸!你信我,求你信我……”像在玻璃上來回摩擦的金屬片的聲音,眼睛腫得仿佛用剪刀在發泡的面上扎了兩個大小不均的淺孔。我滿眼都是這張被淚水泡得起皺泛紅的丑臉,問:“……什么時候開始的?”“研三……研二?!蔽疫f過兩張紙,她滿臉亂揩,紙屑飛得到處都是,從包里扯出幾張皺皺巴巴的紙,“我不敢跟人說,好不容易畢了業,他答應以后不找我了,但是沒過多久又……我真的受不了了,他會換很多號碼給我打電話,他說他認識很多人,我請了長病假,他就給我領導說,我真的不知道跟誰說……求你信我,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真的沒有騙你?!?/br>那些紙是第四人民醫院的診斷書。鑒定患者患有中度抑郁傾向,創傷后應激障礙,并伴有自殺傾向和幻覺。坐在角落數錢的老板頻頻射來好奇的目光,我伸手摸錢包:“師姐,走吧?!?/br>“不,不,求你,聽我說,你聽我說!”她死死拽住我的袖口,我示意老板算賬:“我不走,我們換個地方?!?/br>她終于安靜下來,無法自制地抽噎,骨頭和肌rou摩擦出嘎吱嘎吱的怪聲。這天晚上對我來說完全是一場荒謬的幻覺。我記得瞿男最早很愛圍著查朋義轉,每回我有事找她,她都說“我在査老師辦公室”或者“我在教學樓哪個教室問査老師問題”。她那個跟另外一個導師的室友,談起她總是毫不掩飾的嗤之以鼻,叫我不要和瞿男走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