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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也不知道我會做什么,我陪你一起找,好不好?但是那個晚上,他是沒有說出口的。他只是靜靜看著那個小孩兒,在歲月催促下,長成了京城中的翩翩佳公子。而他卻,始終沉默。京都的春季都是在綠蔭黃花中溜過的,它就像只雀兒,蓬門窄巷,勾欄紅樓,駐足了又飛走了,徒留下一聲光陰的欸乃。寅時二刻,穿著緋色羅袍的官員從石階上魚貫而入,高呼一聲萬歲。新的一日開始。下朝的時候,鐘尚書忽然喊住了杜荀正,杜太傅,留步。杜荀正回過神,滯了步,看出他是有話要說,便耐心聽他的下文,鐘尚書走近了一些,聽說妹夫昨日將一位上門請教的貢生給轟出門了?鐘尚書還沒有開口,還沒有開口,他心中已經多少猜中他說的必是這樣一件事,倒不如坦蕩承認是有這么回事啊,那書生妄談朝政,窺探圣意,竟然說太子不出三年必廢包藏禍心,空有其表,不是治世之才。糊涂??!妹夫呀,你好生糊涂。那蕭無庸已經連中兩元,這殿試魁首非他莫屬,你這么做,不是又給自己樹敵嗎!鐘尚書知道自己這個妹夫天生一副讀書人的清高迂腐之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之意。高中哪有那么容易,劉夔,唐思齊的學識便比他好得多,秉性也比他沉穩可靠得多。鐘尚書嘆了一口氣,杜荀正吶杜荀正,為官之道比的并不是學識,做了這么年臣子,你還不懂嗎?當今陛下圣明,看得自然也通徹,你且看看,滿朝中又有哪一個同僚不贊一聲的,圓滑如此,陛下又怎么會去點兩個空掉書袋的迂腐木頭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過了幾日,皇榜便公布了,高祖御筆一揮,那個名喚作蕭無庸的舉子果然高中一甲。放榜那天,鐘尚書被宣進了宮,鐘檐便趁著這個空當偷偷溜出來玩。那時,申屠衍已經被他調到了身邊當伴讀,說是伴讀,實際上他卻比鐘檐還要不濟,閑來無事時,他便問站在一旁杵著的大塊頭,你認得字嗎?。不認得。申屠衍很有些不好意思。這樣才好。鐘小少爺答應了一聲,眼兒彎了彎,心里卻顯得很歡喜,心里卻想著要的就是不識字。申屠衍無語。于是申屠衍便陪著鐘檐念書,整整七個年頭。起初鐘檐覺得申屠衍實在太呆了,問他一個問題,能用三個字回答絕對不用第四個字,比起他的那群酒rou朋友,實在無趣得要死。后來,他卻漸漸習慣這樣一個沉默的存在,以至于后來少了申屠衍,很長一段時間他幾乎不能夠習慣。這七年里,申屠衍一直看著他寫字,卻從來不認得一個字,只因為他不想他認得。所以,像偷偷出去玩這樣的壞事,鐘檐當然也要拉上墊背,更何況是申屠衍這樣又大個又耐摔墊起來順手又舒服的墊背。那一日,他的身后還掛了一條粉裙垂髫的小尾巴。于是風格迥異的三個小孩兒就在京都的街上招搖過市了。放榜的日子,東闕的街上是萬人空巷的熱鬧,年近花甲才高中的耄耋老貢生,名落孫山蹲在榜前面痛哭流涕的青年貢生,街上前來迎接三鼎甲的儀仗隊伍,鑼鼓喧囂。正是金榜高高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街上實在太擠,三個小孩兒怕被擠到,索性蹲在街道一旁,托著下巴看熱鬧,小姑娘的手緊緊拽著哥哥,深怕被人擠沒了,指著遠處的喧囂,聲音軟糯,表哥,你看那聲音是要迎接狀元嗎?鐘檐原本也不喜歡帶著小姑娘,覺得她太礙事,可是看著小妍,心底卻柔軟了下來,生了調笑的心,你們小姑娘不是都說嫁人當嫁狀元郎嗎?快仔細瞅著,狀元的模樣。小妍臉臊得通紅,越是想要辯解,越是結巴,表哥你胡說鐘檐看著炸毛的小姑娘,決定不逗她了,語氣溫和,撫著她柔軟的發,認真說,什么狀元郎,我們小妍長大要嫁給世界上最好的男子。小妍不明白她的表哥怎么會忽然說這樣一句,只是覺得這一刻表哥的神情實在是認真,也不言語,忽然,耳邊喧鬧而來的是一陣鑼鼓聲,越來越接近。鐘檐轉頭過去,看見看鑼鼓喧囂之中,筆挺坐在青驄馬上的紫衣男人,跟發現了什么似的,興奮大喊,呀,這個狀元,我認得的!不僅認得,還請他喝過酒呢。一直沉默著的申屠衍也看到了那個男人,臉色卻越發凝重了起來。是的,他也認得。14.第二支傘骨轉(下)喂,大塊頭,我認識狀元,你信不信?鐘檐扭過臉去,對著申屠衍說。粉面桃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沉默的少年第一次發表了自己的意見。鐘檐有些不高興,橫眉,你知道?你認識字么?你知道一年有多少秀才嗎,多少秀才中又有多少舉子,多少舉子中才能產生一位貢生,而狀元,是他們之中最有學問的人申屠衍望著那經過的儀仗隊伍,心里也在琢磨著其他的事,聽得他這么也一說,擰著眉,也很認真的思考,半響,得出結論,點頭,嗯,他是個變態。變態?鐘檐為這樣一個結論苦笑不得,那你覺得,大晁朝選才,選得都是變態了,比的不是文采還是誰更變態?旁邊的小姑娘見哥哥爭起來了,也上來添亂,表哥,表哥,什么是變態鐘檐覺得頭痛得越發厲害了。申屠衍木頭臉卻紋絲不動,很嚴肅的樣子,嗯,大概是的吧。鐘檐無語,嘴角幾番細微抽動,他覺得他不經侮辱了狀元,也侮辱被狀元請喝酒的他,許久,才從牙關中擠出幾個字,你、才、變、態。說著,拽著小妍,氣鼓鼓的往前去了。鐘檐覺得這幾個字,實在沒有冤枉他,這個世界上還有比申屠衍一樣怪異的存在么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用這個兩個字給他定義的。現在也是么?鐘檐不禁想著,他把他當什么都好,總算是他的什么,而不是陌路。醉了酒的人很快就睡熟,申屠衍輕輕掩了門,關上一夜蕭瑟。漸漸入了冬,雨水不像前一段日子那樣豐沛,傘鋪的生意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樣緊俏,閑暇時候,鐘檐便坐在自家傘鋪的門檻前發呆,什么也不做。他看似在想一些問題,其實也是什么也不想的。很多年前,他也試圖去想一些問題,社稷,民生,還有理想可是真正經歷人生以后,他才了解所有的鋪墊和為前路所做的準備都是無濟于事,在命運突來之時,它們都是徒勞無功,比如年少時的軌跡失衡,比如永熙十三年的那場政局交替,又比如申屠衍會在這個時候找到他。既然想什么通通沒有用,小鐘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