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爺明察??！”徐木今年不過八歲，從小就體弱，要是被送到瘟疫村，無人照料，徐大娘怕他熬不過七日。

    “人人都這么說，官爺還怎么辦差？”一把推開徐大娘，官兵提著徐木就走。

    徐大叔沖了上前，徐花與蛇女連忙緊隨其后：“官爺若不信，可請郎中來作證?！?/br>
    徐木年紀小，被這陣仗嚇得話都不敢說。他本就體弱，又是大病初愈，剛剛吹了風，臉色更差了。一邊還劇烈地咳嗽著，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樣。

    不耐煩地擺擺手，那官差伸手去拽徐木的衣領：“先前不是瘟疫，不代表現在就不是瘟疫了。我勸你們還是乖乖回去，若再敢生事，休怪官爺無情！”

    冷不防地被拽著衣領提了起來，徐木被嚇得不行，咳嗽著，突然一口氣沒提上來，昏死了過去。

    沒想過會鬧出這等事，那官差心頭一慌就松了手。徐木瘦弱的身子砸在泥地的水洼上，濕了大半邊的身子。

    地上濕漉漉又臟兮兮的，上頭甚至還有前幾日某家發喪時撒的紙錢，幾支細香燒了一半，剩下一小節，連著底下桃紅色的末端，浮在水洼頂上。

    看著那幾支拜神用的細香，蛇女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

    我沒有能力，我不能救；神有能力，神不肯救。

    “阿木、阿木！”

    這就是神祇嗎？悠然自得地受著凡人的香火，靠著凡人的信仰更上一層樓。他們是三界中最尊貴的存在，永遠高高在上，永遠心安理得地被凡人膜拜著，卻不曾看顧過他們半分。

    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徐大娘一把推開了擋在身前的官兵，撲倒幼子身前：“阿木你怎么了？你別嚇娘……”眼淚不住地往下掉，顫顫巍巍地將手指伸到徐木鼻下。

    坐擁著這三界中最強大的力量，卻不曾為這三界貢獻過半分。從前仙魔大戰的時候是這樣，如今凡間遇災也是這樣，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看來，大概是三界人死絕了都與他們無關。神祇總是偏安一隅，冷眼看著眾生在苦難中掙扎，卻永遠無動于衷。

    沒氣了。

    他們說，沒有什么能逃過神祇的雙眼。

    “阿木、阿木！”

    眾生皆苦，神祇卻始終視而不見。

    蛇女踏出一步，踩斷了地上那節細香。

    “如果這就是所謂神祇，不如廢去神族，換人來當?！鄙吲芨兄饨?，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被動地升上半空：“換我來當?！?nbsp;耳邊似有仙音妙韻，絲竹之聲不絕于耳；身旁有芬芳絮繞，如入仙境。

    我來當神，我來救。

    旁人只見徐家人身后的那姑娘突然飄上半空，眼中金光一片，渾身仙氣繚繞，似是神仙中人，連忙下拜：“神仙、是神仙??！”

    杜浣紗也被綁定了，連著一起升上空中。離得近了，看得更清楚，蛇女周身絮繞的哪里是什么仙氣，那是神力，進入蛇女體內，又慢慢凝成了神格。

    蛇女成神。

    感受著體內充盈的神力，蛇女不敢置信，千萬年來人人都想成神，成功者屈指可數，而她卻誤打誤撞地凝成了神格，找到了成神的第三條路。

    望著底下跪成一片的災民，蛇女心中一凜。

    她承諾過的。

    運起神力，打通了附近河流堵塞處，疏通河道。隨著河道變得暢通，河水流入大海，原本漫上田地的河水又重新退去，露出了濕漉漉的農地。

    神力化為一絲絲的雨水，落在城中，染了瘟疫的病人受了神力滋養，身上的毒瘡消失，逐漸痊愈。

    蛇女松了一口氣。

    底下跪拜著的人群中，有一人悄悄地抬起頭。

    淋著雨，臉上神情似喜似悲，徐花抬頭望向停在空中的蛇女，眼眶泛紅，死死地咬住下唇，臉上的不知是淚，還是雨水。

    蛇女忽然覺得自己十分狼狽。

    凡人不知道神仙的那些事，在徐花眼里，她大概是個無聊的神仙，無事可做就下山尋凡人開心。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家在亂世中沉浮、掙扎，卻一直躲在后頭，任他們像小丑一般站在前頭保護著有大法力的神仙。最后游戲結束了，又下了場雨，救了這城的百姓，于是受到大家崇拜，又成了一個慈悲為懷的神仙。

    細雨落在徐木的身上，他沒有起來。

    蛇女默然，神靈也無法隨意逆轉生死。

    徐花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諷刺的笑，像是在說，你這個善良的神仙，救了滿城的百姓，偏偏看著我的弟弟去死；他也喚你一聲jiejie，但你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

    不是這樣的……

    要怎么和一個凡人解釋這些事情呢？連蛇女自己都沒有弄懂的事情，更無法向別人解釋清楚。

    有口難言。

    ☆、Chapter.57

    靠在臺子上，望著腳邊早已熄滅的燭臺，杜浣紗正消化著剛才看到的一切，關于蛇女的后半生，一切一切。

    就像傳說里描述的那樣，蛇女疏通了河道堵塞的位置，解決了瘟疫的問題，又教導百姓挖掘人工河，引河水到周遭的村落，既方便灌溉農田，又能疏導河水，一舉兩得，一勞永逸。

    百姓感念蛇女的恩德，為她在山上建了座神廟，虔誠供奉。

    至于徐家，在蛇女的記憶中，成神后她并沒有再與他們接觸。官兵將大棚團團圍住的那日，她親眼看著徐木死在她眼前，看到了徐大娘悲慟的神情，也看見了徐花諷刺的眼神。

    徐家人在自身苦難時尚且愿意伸手拉她一把，而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的幼子去死。

    蛇女問心有愧。

    關于成神的事情，蛇女本人也是一知半解，更難以向其他凡人解釋。不忍再看見徐家人悲痛至麻木的樣子，蛇女避走深山。

    在之后數百年的時光中，蛇女算是想通了某些問題。比如說，所謂成神的第三條路，其實根本就是原來的第一條路。最開始的時候，成神的條件不是天生也不是掠奪，而是履行身為神的職責，掌握著這三界中至高無上的力量，也要肩負起三界中最為沉重的責任。

    最偉大的神靈，應當傾聽每一次的祈禱。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這個世界還沒有神的時候，三界中有一個群體，他們可能是人、是仙、是妖，甚至是魔。選擇了肩負起支撐三界的責任，于是獲得了三界中最強大的力量，于是他們成為了神。

    神族傳承了一代又一代，新生的后代也繼承了先祖的力量，他們是新的神。新的神天生就擁有那樣強盛的力量，他們是三界中最有天賦、最強大的存在。三界以為神就是神、神之所以是神也是因為他們得天獨厚，就連神也是這么以為的，正當他們為自己的出身和力量而驕傲的時候，卻遺忘了自己的責任。

    最后，不知道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