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

“是我不好，這些話，不該對你說，你是沒法對卓凌云說得出口的。讓下人送筆墨過來，我給他寫信?！?/br>
這話說的極柔和，極誠懇，卻聽得凌方肝腸寸斷。愣了半日才道：“方侯，你何不親自去見……”

方輕塵柔聲打斷他的話：“不見到我本人，他心里會舒服一些，某些決定，也更容易下一些?！?/br>
凌方咬牙道：“方侯……”

方輕塵微笑著再次打斷他：“凌方，你對我的心意我領了?？晌沂鞘裁慈?。你該清楚?，F在的局勢如何，你也該明白。是卓凌云一手提拔了你。所以你顧了我，也該顧他。你要再說些什么虛言安慰我，那不只是看不起我方輕塵，也是侮辱了他?！?/br>
凌方無話可說，怔了一會兒，黯然點頭，起身開門要出去，人已經走到門前，卻又停步回首：“為什么？方侯？剛才在我認出你時，你就該借機證明自己的身份，若是一切都宣揚開了，也就亂不到卓將軍來認你還是不認你……”

一陣沉寂之后，是一聲極悵然地嘆息：“你們都是我的舊人，這么多年，你么有多苦，我雖不曾親歷，也能想得到。我不愿對你們使手段。我不愿為我一人的想法，就一筆抹煞你們這些年來的所有努力?？墒?，我也不愿折了我的心意，屈了我的志向。蕭曉月我是必定要救的，可是我不能讓你在不經卓凌云同意時叫破我的身份，那樣的話，我就是借勢在迫了他。我不想為難他。所有一切，他應該有權力自己決定?！?/br>
這話說來，竟是百般無奈，千種傷懷，聽得凌方這么一個七尺男兒，幾欲熱淚盈眶。

這么多年了，受了這么多苦，原來，方侯一點也沒有變。

還是這樣，處處體諒別人，最難最苦最危險的，總是留給自己，而給別人的，永遠是更多的余地，更多的抉擇。

只是，這樣的方侯，這樣的苦心，大將軍能明白嗎？大將軍會如何決定？

一念及此，這樣一個悍不畏死的勇將，只覺茫然。他知道大將軍對方侯的情義遠比他要深得多，他知道大將軍對著方侯靈位流過的淚水發出的嘆息，都是真實。

可是，今日畢竟不同往昔，一個小小部將凌方，可以萬事不管不顧的拜倒在昔日大帥的面前。如今已成一方之豪，言出不二的卓凌云，還能俯首稱臣帳下聽命嗎？

從聽人命令的部將，到言出法隨的土皇帝，這條路走過去不易，要走回來就更難。占據了最高的位置之后，誰還會愿意退下來，誰又會喜歡自己頭上多出一個人？一國之主，一教之宗，都會去祭掃他們的祖先，太宗太祖歷代祖師爺，說起來哪個不是無限敬仰？可萬一哪一天，這些祖宗一起復活了，誰能不頭痛！

雖然不是有意為之，凌方自己，卻也的確是在國家與百姓輾轉苦難時，得到了一份榮華富貴。將心比心，他不能對卓凌云的任何決定有不滿。

卻又為方侯熬煎。

痛楚，無力，無所適從。

他不能對方輕塵許諾說：“方侯，你絕不會有事?！?/br>
他也不敢去勸說方輕塵：“方侯，你快些離開吧?！蹦菬o異于要給自己的主帥，定下不仁不義地罪名。

所以，他只能沉默，只能等待。

一步步走向院外，凌方步伐沉重，只想要仰天長呼，一泄心頭郁結。

他看不到他身后，方輕塵的笑容，幾分苦澀，幾分嘲諷。

小樓傳說第六部風云際會第八章黑白分明

章節字數：3281更新時間：08-08-1310:30

“你說什么？！”卓凌云猛然站起，勢頭太猛，整張桌子都被震開了兩三步。只覺得眼前的桌子礙事，卓凌云信手將其拍碎，直沖幾步到他的心腹愛將之前，用力抓住他的雙肩，兩眼放光：“你再說一次！”

“方侯沒有死。我見到方侯了，他告訴我，當年他被修羅教主救走，金殿剖心的是修羅教的替身死士?！?/br>
“在哪里，他在哪里，方侯在哪里……”卓凌云一迭聲地問，激動地滿臉通紅，眼睛里已經有了水光。

“在永安城府衙里。方侯說他會在那里等將軍的消息，末將是先來通報……”

“豈有此理，怎么不請方侯來……不不不，怎么能讓方侯來見我，我這就去拜見他！”卓凌云只覺得全身血液沸騰，高聲大喝：“來人啊，備馬……”

外頭沒有回聲。

他這才記起，剛才自己在凌方的示意下，已經把所有的從人都遠遠驅散了。

他正在興奮，也不覺不妥，大步就要向外行去，自己去給自己備馬。

身后，凌方的聲音極低沉極低沉地傳來：“大將軍，你真的要去見方侯嗎？”

卓凌云全身的熱血為之一凝，愕然回首：“你說什么？”

凌方抬頭望他，眼中慢慢流露出悲涼：“方侯說，大將軍未必喜歡他活著，也未必愿意世人知道他活著。所以，方侯阻止我在人前叫出他的身份，現在，天下只有將軍和我，知道方侯仍在人間的事實?！?/br>
仿佛被人從頭到腳潑下一桶冰水，卓凌云渾身冷透。

前一刻，他忘記了一切，仿佛回去了那遠去的少年歲月，熱血時光。剎那間，狂喜盡褪，眼前鋪天蓋地的，是現實。

肌膚，骨血，連那一顆心，都已經凍成了冰。

凌方屈膝跪下，垂眼向地，伸手自懷中取出一封信：“這是方侯寫給將軍的?！?/br>
卓凌云沉默地接過信，沉默地展開，沉默地觀看。

的確是方侯，這樣清逸飄揚的字跡，熟悉地讓他心中涌起熱流。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高興。

字里行間，說起那些當年舊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親切到讓他悲痛。

是方侯啊。只有方侯，才會有這么多對天下，對百姓的關懷，才會有這么多對他如今行事的不以為然，才會有這么樣溫和體諒的言辭，才會在如此境地，仍替他著想，為他留余地，留體面，讓他自己去抉擇。

看完整封信，他有些踉蹌的走到座位前，頹然坐倒。

還記得當年初聞方侯死訊時，他拔出寶劍追斬傳訊兵，狂呼怒喝：“你敢欺我，方侯蓋世英雄，他一定不會死！”

這幾年，楚軍諸將分崩四散，彼此之間不能協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