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笑。當年那批影衛，到如今也只有這么一個人，可以真正的活出灑脫與自在來。

狄一卻終是忍不住皺眉道：“你忘了當年是誰還你自由身，現在居然還幫著他？”

狄三不以為然道：“我還是要先聲明一下，他找我幫忙時，已經叛出修羅教之后了。如果是在那之前，我要知道他會刺傅教主一劍，我當然不肯幫他的。但事情以發生了，再同他生氣又有什么用。傅教主都不說他半個不字，我也無謂多事了。更何況，他答應過我，我只要負責幫忙對付修羅教就可以，無須做任何傷害傅教主的事，他自己也許諾以后盡量不傷害他……”

狄一冷冷的打斷他的話：“盡量？”

“當然是盡量！這才象實話?！钡胰Φ溃骸八钦尜€咒發誓，寧死也不傷害傅教主一根頭發，只怕你我誰也不會相信。反正我算來算去，幫他的忙，也不吃什么虧，偶爾還能幫你通通消息，何樂而不為?！?/br>
他笑著看狄一那不贊同的表情，微笑道：“不用教訓我，我這人雖還有點良心，但也是很小很小的一點，想跟我將大道理的話，還是省省吧?！?/br>
狄一沉默了一會才道：“此人虎狼心性，你如今又這般不羈，真覺得他可以容你？”

“當然不能，不過現在非容不可?！钡胰唤浶牡牡溃骸叭缃袼膶嵙h不如修羅教，以后怎么樣不知道，至少在眼前，我這么有利用價值的人，只要沒有任何明顯的背叛舉動，他一定會容。所以你實在不用特意用你的老婆替我頂罪?！?/br>
狄九一直袖手冷眼看狄一和狄三對話，眼看著狄三如此奇特的立場另狄一頗為不解，又一番話說得狄一直皺眉頭，卻暫時反駁不出什么話，狄九忽得用一種極輕淡極隨意的語氣說：“你也來幫我吧?！?/br>
狄一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錯了：“你說什么？”

這家伙把阿漢傷成什么樣了，自己沒沖上來找他拼命，已是給足阿漢面子了，他憑什么以為，他能把自己拉到他那一邊去。

狄九語氣出奇平靜的說：“反正阿漢也不想你幫他報仇，你也不會不尊重他的心意。既然如此，何妨同我們一起，聯手對付修羅教。有你在我們之中，參與我們的行動，至少你可以控制局勢，確保最終傅漢卿不會受到傷害?！?/br>
狄一幾乎有些瞠目結舌的望著他，他原是受傅漢卿之托來勸狄九的，怎么現在變成狄九全力拉攏他了。這世界的變化，是不是太快了點？。

他愣了半晌才道：“你確乎司善于舌辯，也很懂得如何說服人，但是，除非我瘋了，否則我永遠不會接受這種可笑的提議?！币贿呎f這話，一邊還抽空橫瞪狄三一眼／

狄三視而不見，微笑不語。

狄九從容笑道：“我一路引著你盡展輕功而來，就是為了讓你看一樣東西?！?/br>
“我知道?！钡乙荒樕[隱有些發青?！霸傧蚯鞍胫愕臅r間，就可以見到當年你建的那座假惺惺的琉璃屋……”

狄九微笑著打斷他的話：“不，你錯了，我想讓你看的，是它……”他伸手，指向路邊最黑暗幽深之處。

小樓傳說第五部魔主篇下卷第一百一十六章如此變化(下)

章節字數：3898更新時間：08-07-3108:54

狄九所指之處，卻是月下荒草之間的一丘荒塋，半塊殘碑。當年他一劍刺傷傅漢卿，乘夜驅馬絕情而去，也曾在此荒丘之前，駐馬不前。而今又可以將狄一引至此處。

太深的夜色，太長久的歲月，無論狄一如何運足目力，也看不清碑上的文字。

狄九看著狄一那驚疑的表情，微微一笑：“你不必猜了，這里埋的，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夫，他的名字，叫王大牛?！?/br>
在狄一愕然的目光中狄九徐步踱到墳前，伸手輕輕拍在殘碑之上：“他老實，忠厚，本分，有一把子力氣，家里有幾畝田，娶了個不漂亮，但很貼心的妻子，而且生了個據說是虎頭虎腦的兒子。他不富有，但可自足，他覺得他可以一世過得快快活活，等著兒子長大，娶媳婦，生孫子……”

狄九這樣的人，居然會用如此平和的語氣，說出這么長的一串看似平常，事實上卻極之詭異的話，狄一莫名得覺得頭心發緊，頭皮發麻。

“直到有一天，他的兒子忽然不見了……”

狄一微微一震，若有所悟。

“然后，他的妻子為了兒子哭瞎了眼，他賣了房子賣了地，帶著瞎了的妻子到處尋找他失蹤的兒子。一年又一年，他的兒子找不到。他的妻子瘋了，在一個這樣的夜晚，大叫著兒子，跳進了湖水里，就再也沒有起來。王大牛抱著老婆的骨灰接著上路，后來，他老了，窮了，生病了，沒有力氣了。然后，只能討飯過日子，再然后。在一個很冷的早上，死在本城的街市上。據說，有個當地的善心人看他可憐。捐了點錢，才讓他死后有黃土埋身，一碑刻名?！?/br>
如此淡淡然地講述著一個普通人的生死苦難，狄九的語氣無悲無喜亦無痛。

然而，狄一自己卻莫名升起一種徹骨的寒冷和錐心的痛。他只能怔怔望著狄九，說不得話，言不得聲。忽然間發覺，自己很難再指責他任何事。

狄九卻倏然大笑起來，他仰天長笑的身姿孤傲到了極處：“哈，狄一，你這表情真好笑。我有告訴過你這是我父母的故事嗎？這根本就是一座荒墳，這些也根本就只是我臨時編出來的話，你竟然如此好騙?！?/br>
狄一只是望著他，任他如何長笑狂語。不駁半句，不接一字。

他人眼中的厭惡憤恨變成憐憫，反而讓狄九感到難以忍受：“行了，這故事真的與我無關?！?/br>
狄一輕輕喊：“狄九……”這語氣里少有的溫和，讓狄九皺著眉打個寒戰?；仡^狠狠看了狄三一眼。

狄三笑笑才道：“這是真的故事，但那故事里的人，與我與他都沒有關系。那個失蹤的孩子叫王富貴，在我們之中，排行二十三?！?/br>
狄一眼神微動，二十三？那個他們之中學武最快。卻學不會狠毒存活之道，至死不肯忘記自己名字的孩子。那個與狄三相知，被狄三殺死，卻也最終讓狄三可以在影衛之中，保留下一絲血rou活氣的……笨蛋。

凝視狄三那依舊懶洋洋的笑容，忽然間，狄一明白了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