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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雷雨前壓抑的灰色。他一個人在這公路上走,不知盡頭在哪里。他聽不見任何的聲音,而在一片令人不安的沉寂中,遠方一輛著了火的轎車無聲但飛快地向他駛來。飛馳的車子一直到了他的面前才猛地打彎,車身翻了過來,直直地飛向他。他沒有跑也沒有躲,而是停下腳步閉上眼睛。他站的地方太冷太安靜,那被火光纏繞著的車子向他罩下巨大的影子,他能隱約感受到一種溫暖。……七天里的第六天,段非一早把自己整理干凈,然后在與先前無甚差別的時間里,又一次和段非見了面。……他的決定是放任。這過程好比蹦極,而他選擇了看著自己往懸崖下墜去。他告訴自己這只是個短暫的過程,在這約定過去之后,他那不可能妥協的自尊會像繩索一般,扯著他將他帶回到他應該在的地方。他想,這只是暫時的失控——他不可能一直下墜,正如同他不可能放任他的自尊被軟弱的幻覺擊碎。“我以為你不會來?!倍畏亲诓蛷d里,雙手交握著放在餐桌上,看著走進門的駱林。駱林沒有說話,只是向段非走了過去,然后在他面前一步處停了下來。段非抬起頭看了看他,然后回過頭,將一只手撐在額頭上。他先是呼了一口氣,然后搖了搖頭。他的眉頭皺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像是在努力忍耐些什么,又仿佛陷入了某種束手無策的境地。駱林忽然明白了段非昨天晚上搖頭的含義。他是在告訴自己不該這么做,不該讓他牽著自己的手。他以為段非是在試探他的底線,但他的所作所為,又何嘗不帶有同樣的意味。駱林笑了笑,聲音里帶著些沙?。骸拔也幌朐偬嵝涯愕谌瘟??!?/br>“我知道。這是最后的兩天了。所以沒什么大不了的?!?/br>許久的安靜過后,段非慢慢地抬起手,先是抓住了駱林的袖子一邊,再下定決心般的握住了駱林的手腕。……駱林從段宅的儲藏室里翻出了幾本相冊。風格各異的照相本子反映出各自年代的不同,只是不論新舊,上面都落滿了灰。他把相冊搬到客廳的沙發前放下,然后單膝跪在地上,拿出先前取出的一塊棉布,仔細把封面擦了一遍。他一邊擦拭,一遍低聲道:“怎么臟成這個樣子?!?/br>“你走了以后就沒人過打掃過儲藏室。反正知道我平時也不會進去,東西都是隨便一堆一放,就這樣了?!倍畏亲谏嘲l上,身體前傾,看著駱林的動作。駱林嘆了口氣,沒說什么。原本這幾本相冊驕傲地擺在段長山的展示架上,待到女主人去世之后卻被放進了不見人的儲藏室?;蛟S他們是怕看了傷心,但是現在見著這些相冊默默吃灰,駱林有種莫名的難過。“你也沒想過把照片拿出來看看?”他忍不住問段非。“我?沒想過。就剩我一個人了還看全家福,我沒那么想得開?!?/br>駱林手上的動作停了停:“……那我還是把東西放回去吧?!?/br>“今天正好你在,打開看看吧。多少年了,再不看什么都忘了?!倍畏桥牧伺乃磉叺纳嘲l:“上來坐??茨氵@么跪著感覺怪怪的?!?/br>兩個人都坐到了沙發上。段非俯下身,在一堆相冊里選了一本土紅色的小冊子抽出來:“這什么玩意兒……丑成這樣?!?/br>翻開那本扁扁的小相冊的第一頁,便看見了穿著藍色健美褲和混色圓領寬毛衣的李鴛鴦。還年輕的段夫人帶著一副寬大的蝙蝠鏡,一頭密密麻麻的小卷披肩發,叉腰站在一棵松樹前,露出個四十五度的側臉——“這是我媽?”段非似乎覺得好笑,從鼻子里哼了一聲:“行不行啊她。整個人都貼樹上了,這有什么好拍的?!?/br>“那個年代都這樣,”駱林不自覺地向段非的方向側過去,想把照片看得更清楚,“喏,那邊一張也是?!?/br>——照片里的段夫人擺著老版本的剪刀腿,一只手揚起來,攀在花枝上。“蠢爆了?!倍畏侨缡窃u論,然后把手放在那張照片的塑料膜上,又細看了看?!啊贿^還挺漂亮的?!?/br>舊照片的光線和像素都一塌糊涂,段夫人臉上的眼鏡也不摘下來,駱林并不知道段非是怎么得出這個結論的。但是段非看那照片時的表情比往常柔和很多,嘴角的弧度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揚起的,不明顯,卻有種不自禁的溫柔。相冊再一翻頁,駱林看了一眼便側過目光,把拳頭抵在嘴唇上,咳了一聲。段非爆了個粗口,迅速地又翻了一頁,然后又是一頁,再是一頁——“怎么都是這種玩意兒?”段非把相冊猛的一拍合上,扔到一邊。駱林心里覺得有些好笑,裝作在看別的地方,并不置評。光屁股的皺眉小嬰兒段非,紅澡盆里板著棺材臉的段非,和穿著開襠褲坐在床上,一本正經卻把小雞雞露出來的段非……這該算是意外的收獲么?“換一本換一本?!倍畏窍袷菫榱搜陲検裁匆话銛[擺手,彎腰又摸了一本相冊出來。但是一看封面還是不怎么新的樣子,手又僵住了。駱林像是明白了什么:“其實人一生中需要穿開襠褲的時間是很短的……”段非電光火石間將相冊握在手上,猛地向左右掰開了往膝頭一攤:“你剛剛說什么?”駱林低下頭,裝作被照片吸引了:“哎,這張是什么時候拍的?”段非看了他一眼,再低下頭一看。一張照片里,十分年幼的段非被包的跟個團子似的坐在雪地上,段長山蹲在他旁邊摸著他的頭,笑得看不見眼睛。“真會看孩子,就這么讓我坐雪地上。不過這是什么地方……”這么大的雪必定不會是上海,段非邊說邊將照片抽出來,翻過來看了一下。照片背后是一行異常清秀的字跡——199x年,和長山,非非于長春。“我還去過長春……”段非沉吟了一下。“怎么了嗎?”“那是我爸老家。我記得他根本沒怎么回去過……說是和家里關系不怎么好。我都沒怎么見過我爺爺?!倍畏窍肓艘幌?,把之后的幾張照片也抽出來翻看了,但是都沒看見字跡。“算了?!倍畏前颜掌€插回去,然后發現駱林拿著一張照片正看得認真,隨口問道:“什么東西那么好看?”“……你啊?!瘪樍肿匀坏鼗卮鸬?,似乎沒覺得這句話答得有問題,反而把手里的那張照片回遞給段非:“這張照片里,第一次看見你笑?!?/br>照片里的段非至多五六歲,穿著灰色毛呢小大衣,頭頂白色帶絨球的毛線帽。因為人矮的緣故,衣服下擺幾乎就垂到了段非的腳背上,看不出哪里是身子,哪里是腿。小小的段非像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