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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金嘉月的車上。他總是在做蠢事啊。幾乎是漫無目的地走著,但他還是不由走到了當初金澍他們練歌的地方。他走到那處才發現,原來當年的那棟五層的舊樓已不復存在,如今代替它的,是一棟嶄新而又氣派的少說也有十幾層的高樓。早聽說,理工大學新建了幾座樓。沒想到,他心目中最重要的那棟樓,早就已經消失。應楓失笑,這算什么?他終于鼓起勇氣來追憶自己的過去,等來了才發現,他連追憶的資格都沒有了?你在意的東西,在他人眼中,原來真的可以什么也不是。他轉身,沿著僻靜小道,邁過鐵門,一直走到他當年第一次跟金澍搭話后,興奮地直蹦跶的河邊。河邊的長椅倒還是在,長椅旁的幾株楓樹也在,只是冬日里的樹枝早已光禿禿。應楓抽了抽鼻子,走到長椅前,轉身坐下,望著面前的湖水發呆。八年前,初秋的那一日,他就坐在這里。從天亮坐到天黑,再坐到天黑。雨落了停,停了再落。他終于成功倒在長椅上,是馮蕾蕾找到他,請人將他拖了回去。其實此時再看,應楓覺得當時的自己很矯情。為什么非要在這里等,當年的金澍并未給過他承諾啊,為什么一定要等?他明明可以早些走,也可以不用淋雨,可非要倒在長椅上頭才舒坦?年輕時候似乎總是格外偏執與自以為是。他的怒氣已漸消。此時他也沒什么好怨的,也已不氣金澍。雖然金澍騙他,雖然金澍也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喜歡他,甚至可能根本就不喜歡他。就像金澍能面對鏡頭說那么真誠的話一般,也像金嘉月都贊過的演技好那般,更像是金澍面對所有人時的彬彬有禮一般。他看到的金澍,真的不一定就是金澍。也像馮蕾蕾說的,不論如何,好運氣的是他。有誰能有他這樣的運氣,和大明星轟轟烈烈談這樣一場戀愛?挺值的。真的挺值的。他再抬頭看,瞇著眼,看旋轉落下的雪花。上次坐在這里,天空中落下的是數不盡的雨滴。時隔八年,又是難得一見的雪花。他苦笑。看到雪,不由想到元旦和金澍一起出去玩的時候。金澍在雪地里背他——想到這里,應楓的眼睛立刻紅了,他抽了一聲,低頭,雙手捂住臉。是不是再也不會有那樣的一天了?他的手掌漸濕,淚水guntang,竟然還暖了他原本凍僵的手。他用手背把眼淚擦了,終于有了面對這一切的勇氣,先伸手去拿口袋中的手機。他開機,幾乎是開機的瞬間,金澍的電話就打了過來。應楓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接起電話。不待他說話,金澍先問:“你在哪里?!?/br>“我在——”金樹,我喜歡你!九月十號是我的生日,如果你也喜歡我,可以來學校三教背后花園旁第二個鐵門那里嗎?那里有一條長椅,長椅旁邊有三棵楓樹。我在那里等你,我還有很多話想要對你說,希望你能來!——這是高考語文考了138分,作文近乎滿分,十八歲的應楓思考了一整周,最終寫下的一段傻兮兮的話。一段不如不思考的話。一段寫得甚至不如小學生的話。可他當時慌,緊張,興奮,什么情緒都有,只能寫出這樣的一段話。他將這樣一段話寫在最為普通的一張紙條上,纏著透明膠帶,貼在水瓶上,趁著給金澍送吃的時,將東西塞到金澍懷里,回身就跑。為了確保金澍的確看到了,溜走后,應楓又折回來,躲在墻后頭,露出兩只眼睛,親眼看到金澍從水瓶上撕下那張被透明膠帶紙覆蓋住的紙。金澍低頭看那張紙。看完后,金澍扯唇笑了笑。應楓那雙偷偷探出的雙眼立刻彎成月牙。他回身,一蹦三尺高,只等九月十號的到來。他想,金澍真的是喜歡自己的!當時的心情永世無法忘記,應楓不由又自嘲笑了聲,他道:“我在一個誰也找不到,誰也不會來,只有我的地方?!?/br>不等金澍再說話,他又掛了電話。不行,還是不行。他說不出口“分手”。實在無法鼓起勇氣。他甚至害怕金澍的下一句都是“分手”。他還是不夠勇敢。他立刻又將手機關機,依然望著水面發呆。仿佛只是換了個季節,換了個年紀,坐在這里的他卻沒有絲毫的改變。八年如一日,始終在原地打轉。應楓此時仿佛想了很多,卻又似乎什么也沒想。但他知道,他依然誰也等不到。不幸有之,幸運的是,這一次,他并未等誰。他想起身,他想回去,他上次已經在這里倒過一次。年長八歲后,他實在不想再犯同一個錯誤。日子總要過下去,他要好好生活,他的人生還很長,他要對自己負責。爺爺常說他是有福氣的人,說他的大福氣都在后頭,他一定會過得很好。他反復對自己說,可他始終起不了身。倒不是還在抱有什么奢望。他只是突然不想離開這里,離開這個既是最初美夢的終點,也是最初噩夢起點的地方。應楓伸手,卻接不住雪花。南安還是下不了大雪啊。應楓嘆氣,到底是撐著長椅欲起身??伤麤]起得來,腳僵得已經毫無知覺,他彎腰正要去看自己的腳,身旁傳來聲響。他凍得骨頭似乎都已完全僵硬,緩慢地回身,骨頭“嘎吱”一聲響后,他看到彎腰鉆進小小鐵門的高大身影。他倏地睜大眼睛。金澍面無表情地走到長椅前,先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了,他彎腰認認真真地給應楓穿衣服。應楓已經完完全全地怔住,當真被他拉著手臂鉆進袖子中,平常金澍也給他穿過衣服,此時他這樣配合,金澍很快就將那件厚暖的羽絨服給應楓穿上。金澍再將拉鏈一直拉到最上頭,將帽子也給他戴上。都穿好后,金澍的腰彎得更低,手臂已經繞過應楓的腿彎,明顯就是要抱他起來。應楓終于回神,他將金澍推開。金澍往后退了一步,平靜道:“太冷了,會凍感冒,去車上說?!?/br>“……”應楓深深不解,他是怎么做到這個時候還這樣平靜的!應楓原本不氣了,就當自己又當了回傻逼好了。可是金澍這樣冷靜,還給他穿衣服,他再一想,又氣起來。他生氣問道:“你為什么會來這里?!”“去車上說?!?/br>“就在這里!”“去車上說?!?/br>“你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