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湘問：“接應出關的人呢？”

    步蓮華搖頭：“未聽到暗號聲。南亭已經開戰，他們走的是天北棧道，一時半會到不了墨城?！?/br>
    蘇北湘道：“既如此，我們就在這里休整一晚，若明日你暗門接應的人還未到，我就想辦法聯系蘇家商隊出關?！?/br>
    他取出一件斗篷遞給步蓮華，阿蘭手腳麻利接過去，給步蓮華披衣系繩結，蘇北湘眉頭一皺。

    他和步蓮華生在北朝，都在軍中長大，即便是步蓮華這個半瞎，飲食起居也都自己動手，無人伺候?，F下阿蘭充分發揮她在南朝的求生要領——積極主動伺候人，蘇北湘有種大好北國風骨被南朝奢靡之風腐蝕的感覺，頗為鄙夷。

    步蓮華將斗篷帽檐拉低，蓋住白綾，由阿蘭牽著到客棧歇息，蘇北湘停好車馬，給客棧老板扔了銀塊，自己上樓歇息。

    蘇公子出手闊綽，銀子的分量立竿見影的在桌上呈現。

    阿蘭埋頭吃了三盤酥rou，還咂了兩口薄酒，見蘇北湘離開，咽了嘴里的吃食問躺在矮床上歇息養神的步蓮華：“哎！蘇公子身上帶著那么一大塊金算盤，還敢一個人上街逛，不怕被搶??？”

    步蓮華沉默搖頭。

    阿蘭又說：“我在南都討飯那會兒，腳上但凡有雙不爛的鞋，討來碗稍微帶點米粒的飯，都要提防著別人搶。但是吧，那些個有錢的狗官，渾身珠寶都沒人敢動，真是想不明白?！?/br>
    步蓮華說道：“蘇北湘身上除了金子，還有一把劍?！?/br>
    阿蘭想起蘇北湘腰間懸的那把金光燦燦的劍，呆愣道：“難道不是擺設？”

    南朝的好多公子哥都喜在腰間懸把寶劍，一定要珠光璀璨，仿佛這樣才襯他們的身份。

    步蓮華說：“蘇北湘不喜累贅，他能帶在身邊的東西必定都是有用的。他劍法很好，你要想學，我可以讓他教你?！?/br>
    阿蘭沒接話，蘇北湘看起來就像個金罐子里拿蜜喂大的富家公子，說起話來滿臉嫌棄，她怎敢去麻煩？

    不過，想起蘇北湘就想起他那個金算盤，阿蘭再次感慨：“那么一大塊金子，還是真的，能買多少rou啊?！?/br>
    沉默片刻，步蓮華道：“阿蘭你來?！?/br>
    阿蘭放下碗筷，在身上擦了手，趕忙過去：“公子什么事？”

    步蓮華讓她把手伸開，在她手心放了一小塊碎銀：“拿著?！?/br>
    阿蘭的反應像是他突然給她了塊火炭，嗷嗷叫著：“這是什么！給我的？不行不行！好多！”

    步蓮華笑了起來：“拿去，金的我沒有，給你銀的零花還是可以的，以后每天都給，遇到什么想買的就買?！?/br>
    阿蘭興奮了好久，仔細把這塊小碎銀貼身收好，仰起臉說道：“你人真好，我之前以為你是哄我玩，借口教我讀書好騙我跟你躺一起，貼身伺候你，沒想到公子你是真的把我當人看，現在還給我銀子零花?！?/br>
    “承蒙你信任?！辈缴徣A微微笑了笑，又從包裹里翻出一本書，說道：“你既然提到，我現在就教你讀書吧。此事宜早不宜晚，你飯吃飽了，也高興了，是時候讀書了?！?/br>
    阿蘭看著他幾乎遮去一半臉的白綾，好奇道：“好啊，可是你要怎么教？”

    這不是瞎子教傻子嗎？

    步蓮華拍了拍他旁邊的位置，笑道：“你來就是?！?/br>
    阿蘭四下看了，在干凈的桌布上再次擦了手，這才雙手接過書挨著步蓮華坐下來，步蓮華道：“封皮上的字，可有認識的？”

    封皮上只三個字，阿蘭認識第一個：“六?！?/br>
    步蓮華道：“六國論?！?/br>
    阿蘭一個個指著念了：“六國論?！碧痤^，問他，“講什么的？”

    “天下一統?！辈缴徣A轉過去，背對著她坐著，摘下了白綾，反手勾了勾指頭：“翻開第一頁，拿來給我?！?/br>
    阿蘭想轉過身去，被他按住肩膀又轉了回來：“坐好，不要回頭?！?/br>
    “……你真的是不能看到人嗎？看到了會怎樣？”阿蘭問完，忽然想起他那晚病痛交加的情形，“會生??？”

    步蓮華道：“可以這么說。好了，專心讀書，我念給你聽?！?/br>
    蘇北湘察看完墨城的情況，回到客棧，遠遠就聽到阿蘭念書的聲音，她念得很慢，結結巴巴斷句錯字，這等念法對蘇北湘而言簡直就是折磨。

    蘇大公子推門而入，打斷了正奮發讀書的阿蘭，打發她去后廚給自己尋些點心來。

    阿蘭一頁字還未認完就被打斷，心中不舒服但不敢表現出來，只好垂眼放書，穿好鞋跳下床，順帶著把桌上的殘酒剩菜端出去，還替蘇北湘帶上了門。

    步蓮華慢慢將白綾纏好，問他：“蘇家北行的商隊可到了？”

    “沒有，但我看到你家的商隊了，剛從東門進墨城，隊標你們族的，蓮花紋，不會有錯。我打聽了，他們要出關走涼州?！?/br>
    步蓮華點頭：“應該是我娘的人。他們要幾時出發？”

    “日落前出城，要不我們跟他們一起出雁南關？”蘇北湘道，“我覺得早走早好，偽帝醒來后正鬧南都，搜捕刺客的消息已傳至墨城，我看也該盡早離開南境。墨城雖是和談盟約之地，兩處不靠，亂世中立，但畢竟還在南朝，我怕夜長夢多?！?/br>
    “好?！?/br>
    蘇北湘又道：“對了，偽帝正在找阿蘭，聽說南都貼遍了她的畫像，你這次是帶回了個麻煩?！?/br>
    “不會的，她人很聰明，不會給我們添麻煩?！?/br>
    蘇北湘顯然并不贊同，他挑眉問道：“聰明？你剛剛教她六國論，念了幾個時辰？”

    步蓮華想了想，說道：“有一個多時辰了?！?/br>
    “一個多時辰，才念到‘遼帝崩’哪里算聰明？你還打算把她帶在身邊？依我看，讓她留在墨城，給點錢打發得了?！?/br>
    步蓮華好笑道：“那怎么能，好歹是個帝王命，我也正需要?！?/br>
    “你會不會看走眼了？”

    步蓮華搖頭：“不會有錯，何況是我開口說救她，以后就要保她安然無恙，要是把她留在墨城，萬一出了意外，折損的就是我的福壽?！?/br>
    蘇北湘想起這茬，不好再說把阿蘭撇下，只好說道：“南朝的女人長這么大的多半沒救了，你教不回來，我看你不必真的教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