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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都不剩。眼下腹中實在是餓得荒,自然想先吃到嘴里, 熱乎熱乎身子。 好不容易大家排起隊, 僧人們開始挨個挨個的舀粥。粥不是很稠, 相對這些流民而言,卻是難得的好飯。 他們各自捧著碗,當下就喝起來。 隊伍之中,絕大多數是老人還有孩童。最近人數增了將近一倍,米粥一桶桶地抬出來,一桶桶地見底,看著遠處在徘徊的流民漢子,僧人們憂心腫腫。 世間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眼下那些男人看在骨rou親情的份上,不上前來搶奪食物。難保再過段時間,他們尋不到吃食,餓急了六親不認,哪里還管什么自己的父母兒女。 最難測的是人心,就怕那時候,有壞心之人,轉而朝他們寺中下手。寺中僧侶不過一百多人,真要是動起手來,根本敵不過人數眾多的流民。 老人們喝過粥,或坐或躺,慈祥地看著孫子孫女們吃飯。有些懂事的孩子,看著自己的父叔們在遠處張望著,想留些粥下來,偷偷藏起。 僧人們看著,只能裝作不知情。 此時,寺外停了一輛馬車,看馬車的制式就知是京中的顯貴人家。流民們大感好奇,齊齊張著嘴望過來。 最近城門緊閉,城里的人家輕易不會出城。這個時候,還上山來的會是哪戶人家? 只見馬車上先是跳下來一位錦衣華服公子,大冷的天手里還搖著一把折扇。他把扇子插在腰間,然后扶出來一位紫檀色斗篷的老夫人。老夫人眼睛一掃,嫌棄一閃而過,立馬換上悲憫之色,同情地看著他們。 老夫人瞧見門口的僧人,行了一個佛禮。 “韓施主?!庇猩苏J出來人,合掌還禮。 稍微有些見識的流民也認出她來,他們往年曾受過唐國公府的施恩。在唐家粥棚前,曾遠遠見過國公府的老太君。 認出來的人不免有些得意,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由得向旁邊人炫耀。 許多流民們不認識韓老太君,僅憑著老太君幾字,猜想著必是京里十分有名望人家的老夫人,才能被稱為太君。 韓老太君身邊跟著的是唐昀,他扶著祖母的手,輕聲道:“祖母,您慈悲心腸,不僅捐銀捐物,還要親自來看一眼。這些流民們,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碰到祖母這樣的善人。想必在佛祖跟前,您的功勞比別人高出一截。孫兒相信佛祖念在祖母的份上,一定會保佑大哥的?!?/br> “你是個有心的,時刻想著你大哥??蓱z我的曄哥兒,不知身在何處?是否吃飽穿暖?” 韓老太君說著,眼神看到那些人身上破爛的衣服和他們面前的稀粥,莫名就覺得她的大孫子,或許就是在受這樣的苦。 她趕緊念一聲阿彌陀佛,暗道自己老眼昏花,胡思亂想。 僧人們把他們祖孫請進寺,一路帶他們去香客們的屋舍。 沿途走著,明顯發現寺中的氣氛與以前相比,大不相同。僧人們一天之中,有半是在做功課。而現在,大部分人都在忙活,劈柴挑水。光是每天燒兩頓飯給那些流民,都耗去他們做功課的時間。 韓老太君心事重重的,越是不讓自己想,就越是去想自己大孫子凄慘的模樣。她的手不受控制般緊緊地掐著身邊的人,不由自主地使著勁。 唐昀吃痛,一聲不吭。 “昀哥兒,你說你大哥…” “祖母,您積德行善,佛祖都看在眼里,他會保佑大哥的?!?/br> “對,你說得沒錯?!表n老太君身體松懈一些,手指松開,“眼下正是積德的好時候,你等會趕緊,再去添一份香油錢。祖母相信,佛祖一定會保佑你大哥平安歸來?!?/br> 唐昀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臉上全是孝順擔心的表情。他恭敬地答應著,眼睛卻四處望著。待看到一位正在挑水的小和尚,眼神閃了閃。 小和尚背過身子,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的臉,待他們走過,才繼續手中的活。 寺后的木屋靜立著,像是與世隔絕般。無人來擾,亦無人出去。里面空無一人,唯有那露臺處的布幔被風吹得四下飄蕩。 芳年經過這幾日的思忖,終是接受自己是一味藥的事實。 因為她這味藥,死了那么多的妙齡少女,她一面憎那惡人為一己之欲作惡多端,一面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近幾夜,她徹夜難眠,伏案抄寫佛經。 她抄的是往生咒,抄給那些死去的亡魂,愿她們來世投個好人家,一生富貴安康。元翼陪著她, 夫婦二人一個研墨,一個靜心抄寫。 積德行善,莫以善小而不為。 她把出嫁前娘塞給她的銀兩都捐給寺中,這些錢財,若是她從前必不會悉數捐出。古人常說,女人無銀錢傍身,難以安身立命。 而今,她覺得什么都是空的,唯有活著才是真實的。 此時,她正立在屋后的崖邊,看著那霧氣升騰,與山那邊的云彩遙相呼應。明明是一幅好景,卻令人唏噓。 遠離塵世,隱于山林,本該是天高云淡,歲月靜好的日子??蓸溆o,而風不止。 現在,她才知道,為何要重活一世。因為要揭開前世被掩埋的秘密,要讓自己看得明明白白。 她黯然著,仿佛還是那個暮年的婦人,老態龍鐘,靜如止水。 小路的那頭,走過來的男人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她。雖然她背著身子,瞧不見面容。但僅從她微垂的肩頭與略佝僂的身體,他能感覺到她的悲傷。 明明是一位妙齡女子,哪里來的暮氣沉沉? “怎么一人跑出來?”他輕輕立在她的身邊,順著她的目光,一起看近山與遠處的云彩。 “王爺,我很擔心…國師此人,神龍見尾不見首,太過深不可測。要是被他發現,恐怕兇多吉少,萬一…” “世上哪來那么多的萬一,本王會護住你的?!?/br> 他說得平淡,她側過頭,看到他的臉,突然就笑了。這一世不是前世,她不再是惶惶然的獨身老婦。 “我相信王爺。要是你想全力以赴做些什么,就把我送到崖底?!彼f完,低頭看著被霧氣遮擋的深淵,心里豁然開朗。 “好?!?/br> 眼見著日頭西沉,落到山的那邊。寒風乍起,沒了之間的那點溫暖。她裹緊斗篷,仰臉看著他, “王爺,我們回去吧?!?/br> 男人執起她的手,一前一后拖牽著往回走。 木屋里,不知何時多了好幾只大箱子。她一瞧,正是自己的東西。暗想著他看著冷冷的,倒還是個心思細膩的,什么都想在她的前頭。 看樣子,他們要在這里住上不止一年半載。她挑出一半,分開放著。趁夜,元翼往返幾趟,把東西送到崖底。 第二天,他一早就離開屋子,不知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