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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勢力支撐,且又是有心算無心之下,就那樣被賀氏一族的人拽著拖著送入了絕境。賀氏一族雖然是安嶺望族,但要一手遮天還是有些艱難,賀宏舉自己也確實是清白,所以在最開始的時候,賀宏舉其實只是被帶走查證,沒有立即定罪。這也就是賀偉元一開始的時候只說想要找到他父親的原因。吳氏維系失去了頂梁柱的賀家已然艱難,還要撫育當時年紀尚幼的賀偉元,實再無余力去探查賀宏舉的狀況,而為了說服她自己,為了保護當時的賀偉元,所以她一直沒有去猜想那個最壞的可能。然而,現實偏就是她想都不敢去想的結果。賀氏一族為了避免夜長夢多,也為了死無對證,他們在朝廷欽差到來之前,毒殺了賀宏舉,造成了畏罪自殺的假象。賀宏舉去后,他們為了避免萬一,還不斷地打壓賀家,以致吳氏心血耗盡,青年早逝。等到吳氏也沒了后,賀氏一族,或者說賀老夫人其實也還沒有放過賀偉元。賀氏一族可以看在賀偉元年紀小,又是賀氏一族血脈的份上松手放過他,但賀老夫人卻不能。她更想要斬草除根。賀偉元能僥幸活下來,其實還得感激他的親祖母。他祖母雖然因為種種際遇不得不為人外室,也早早失寵離世,但草木一生,尚且還留了些枯枝殘葉,更何況是人?她當年曾救助過賀氏族長身邊的一個小子,那小子現在已經是賀氏一族的管家之一。那賀管家心中亦有恩義,也想要報還給恩人子孫,但拿定主意要將賀宏舉當替死鬼的人里也有賀氏族長,他一個小管家,救不了賀宏舉,只能勉力說服賀氏族長保賀偉元一命。哪怕是一無所有地流落街頭當一個小乞兒,賀偉元好歹也還是活了下來。要將這些來龍去脈整理妥當,其實真花不了凈涪佛身多少時間。將這一切梳理妥當之后,凈涪佛身抬起眼瞼,看向那邊廂蜷縮著的睡得并不怎么安穩的賀偉元。當年賀家家變,賀宏舉含冤失蹤、吳氏心血耗盡撒手歸西,賀偉元流落街頭的時候,他不過三歲稚齡。三歲……比當年六歲被從北淮國皇宮搶到天魔宗的他還要年幼。不過凈涪佛身心念也只是在這一點上停留了一瞬,便又開始繼續轉動。賀偉元如今不過七歲,可雙眼比起其他同齡的孩童卻平靜太多,也暗沉太多。而從他話風、言語和表情等等透出的多種信息看來,賀偉元最想要的,首先確實是尋找他的父親。不論生死。賀宏舉已經死了,再找也只能找到他的遺骸。尋找他的遺骸不難,但要想就這樣了結賀偉元和他之間的貝葉因果,卻是不夠的。他還需要再做些什么。凈涪佛身又看了一眼賀偉元,才閉上眼睛假憩。他現在正在考量的,或許算是一些相當不著邊際的東西。譬如先前的曾二山一家,還譬如現在的賀偉元。曾二山一家提醒他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賀偉元也在引起他回想過往。曾大壯為癡妄所誤,縱身為壯年漢子亦不曾養家糊口,反而拖累曾二山和曾老婆子;他為修行故,自幼年即離家,少有回返程家的時候,自然少有侍奉母親沈安茹的時候……賀偉元在襁褓時家境富足,但三歲時候忽遭變故,父死母亡,自己亦是流落街頭,無家可歸,掙扎求生;而他,他襁褓時候為北淮國皇子,日子雖偶有波瀾,但到底未曾傷及他分毫,僅只是開了眼界??闪鶜q之時,被人強帶至天魔宗,在無親無故充滿惡意的地界上摸索求存……此番兩種,是真的僅僅只是偶然,還是因為緣有所定?凈涪向來細心且多思慮,佛身雖秉持凈涪一絲善念而出,但也是凈涪,亦有著凈涪那樣難以界定優缺點的習慣。不過好歹是凈涪,且還是凈涪佛身,所以他也只是這么想一想便將這件事放開去了,沒怎么偏執地非要找一個答案。事實上,就算他真的去找,凈涪佛身也知道自己不會有答案。此間世上,世人多苦難。其苦其難其磨練縱各式各樣,但總攬一起后,其實也能發現許多相似之處。而且,當一個人發現別人的生活比他圓滿、富足、安樂的同時,總也能發現還有別的人比他更苦、更難、更凄戚。世情如此,不過是人有沒有睜眼去看、又到底看向了哪個方向的問題而已。修士,修身、修行、修性、修心、修德,亦該有睜眼看天地、看眾生、看萬象的習慣。單單只看得見自己的人,不論眼光還是心性,都太狹隘了……而太狹隘的人,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日子總都不會太順心。凈涪佛身垂了眼,放任自己真正地睡了過去。山洞之內,篝火噼啪,亦有兩道綿長細微的呼吸聲響起,卻沒招來更多的山間野客。當篝火漸漸熄滅,山間升起熹微亮光的時候,凈涪佛身睜開了眼睛。他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賀偉元,從地上站起身來,便開始就著木葫蘆里的清水做一些簡單的清洗。他動作僅只是尋常,沒有特意放輕動作,也沒有如何加重聲響,但旁邊熟睡的賀偉元還自在黑甜的夢鄉中沉睡,沒有聽見丁點聲響。凈涪收拾過后,帶了隨身褡褳出得山洞,挑了山洞邊上的一處平地擺上他的蒲團,坐下開始忙活。捻定佛珠,拿定木魚槌子,凈涪佛身閉目呼吸了一口空氣之后,才睜開眼睛,揮動手上拿定的那根木魚槌子。“篤……篤……篤……”賀偉元原本還在沉睡,本不該聽到這木魚聲,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聽到了這一陣木魚聲,就是從夢境中醒了過來。賀偉元完全沒注意其他,就躺在干草堆上,睜著眼睛聽著外頭傳過來的木魚聲。木魚聲敲了多久,他就聽了多久。待到木魚聲停下,他才一翻身從干草堆上下來,連最簡單的收拾都沒有,便就急急跑到山洞口外,睜大了眼睛看著那正垂眸將手上那串佛珠套回手腕上的年輕僧人,“凈涪師父,我……”凈涪佛身將佛珠套回手腕上,才不急不慢地抬眼去看賀偉元。賀偉元對上他的眼睛,剛剛到口想要往外蹦的話語就被攔在了舌尖。他忽然覺得,他需要慎重。他這時候所想要說出口的話,必得是他自己仔細考量過,真正下定決心之后,才能說出來的話。凈涪佛身等了等,見他沒再說話了,便就收回了目光。賀偉元就站在那里,看著他動作。凈涪佛身將身前的那套木魚收起后,就又從他的隨身褡褳里捧出那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