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873
然而多少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兒子并不用他提醒,也不用他使力,自己就就著他手的力道深深拜了下去。凈涪佛身站定在原地,看著這一對父子幾番與他行禮,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沒有了麻繩子,老父親不怎么放心自家兒子,就拿著自己的一只手緊緊地拽著他兒子的手腕,帶著他往歸途走。風還是呼嘯著的,它裹刮著樹上那嶙峋的樹枝在空中揮舞;空氣也必定是寒冷刺骨的,甚至應該比白天時候還要寒冷,因為他們走過的這條路旁邊的屋舍都緊閉了門窗,只余一點昏黃的燈火從窗里映出,照出一點點光亮;天也還是暗的,且還在越來越暗,越來越黑……可是,盡管這一對父子身上的衣裳還是如先前那樣單薄,盡管他們經不住太寒冷的天氣,還是在昏暗的環境里看不清周圍,他們還是今日之前的他們自己,卻能在這刻自如地行走在寒冷黑暗的夜幕里。老父親知道,這真不是因為他們自己,而是那位年輕僧人發的善心。他邊拉著自己的兒子往前走,邊低聲地跟他兒子說道:“兒啊,我們今日是遇上大好人了啊……”“你的病也有希望了,等明日再見過小師父,應該就能好了的?!?/br>“我們回家之后,得先告訴你娘,讓她也高興高興……”“這么晚了還沒回家,也沒托人帶個消息回去,她應該是會很擔心的。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害怕。唉,我們這么遲才回去,她怕是能跟我鬧……”“不過不打緊,等我們將今日的事情告訴她之后,她應該就會好了的?!?/br>“等你好了,我和你娘再拼一拼,給你找個媳婦。跟你這么大的孩子,可是都已經成親抱子了……”“對,就是以前跟你玩得特別好的那個大壯,你還記得他嗎?幾個月前他不是往咱家送過紅紙?他那已經是第三個了,你得趕緊……”“我跟你娘還能干得動,得給你再多攢些家底……”“是了,別的不管,屋子得收拾收拾。新蓋是不能的了,但可以給換個屋頂。我們家那屋頂,算起來已經好幾年沒換過新的了,都漏水了……”向來嘮叨的都是家里的老娘,老父親從來膽小沉默,少有這樣嘮叨的時候。他現在這樣,已經是將他一輩子的話都說了大半了。那兒子倒是沒覺得吵鬧,他抿著唇,安靜乖巧地被老父親帶著,走在這條黑暗的但不會讓人覺得多害怕反而很安心的路上。凈涪佛身站在長街那一側,聽著那一串低低的說話聲漸漸遠去。等到耳邊徹底安靜下來之后,他笑了笑,側頭看了長街的另一頭一眼。但他也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便就從他的隨身褡褳里取出一個蒲團、一盞燈盞、一套木魚放在地上。放好東西之后,他自己在蒲團上坐了,才將燈盞點亮。這盞燈盞的燭火不是熾白的明亮,而是昏黃昏黃的一豆,跟尋常百姓家里照明用的燭火并沒有什么不同。凈涪佛身倒也不嫌棄,他將燈盞挪到一側,最后拉過那一套木魚,將木魚魚身擺放在面前,又將木魚槌子放到魚身的一側。放好木魚槌子之后,凈涪佛身抬頭看了看天色。這時的夜幕確實已經完全降下來了,不過那也是因為天冷,天色暗得早,實際上還真沒到晚課時候。凈涪佛身摸了摸面前圓滑的木魚魚身,笑了一下,還將手收回來搭放在兩膝上,自己垂了眼瞼靜坐。長街的另一側街角,披著披風站在角落處的年輕沙彌最后看得凈涪佛身的方向一眼,終于抬腳走了。他不是不知道那位凈涪比丘其實知道他還沒走。也不可能不知道的吧,畢竟這位,可是妙音寺的凈涪比丘啊。但即便凈羽沙彌知道這位妙音寺的凈涪比丘師兄知道他還在旁邊,他也還是留下來了。說不清是因為對這位比丘師兄的好奇,還是就是想要看看這位比丘師兄到底是怎么搜集的,總之,他心動了,所以他就留下來了。留下來,看完那么一場之后,凈羽沙彌也沒想再和這位凈涪師兄碰面,所以他也就走了。他留下來留得自然,這時候要走,也走得自在。風一樣的來去,自由任性得有點自我。凈羽沙彌自己也是知道的,但他就是沒想改。他還知道很多人其實看不過他這樣的任性,對他多有不滿,但他也沒在意。因為他的道就是這樣的。不是說他走的自我道,他一個佛門沙彌,佛門的子弟,自然還是修的佛。他在妙定寺中修行,跟隨著妙定寺中的大和尚修佛,走的當然也是妙定寺一脈的紅塵游走,深入紅塵的路數。不過人有不同,所以哪怕是同處一脈的修行,各人的修路自然就也是各有不同的。萬丈紅塵里,人如蟻亦如沙。雖有人選擇隨時勢沉浮起伏,但也有人以己心幾意為根,由得紅塵沖刷磨礪,最終磨出一顆有著他自己所想擁有所渴望的一切的珍珠。那是他們冠冕上最為璀璨的一顆明珠。凈羽沙彌少時有幸,見過那樣的人,也想成為那樣的人,所以,他就成了今日的他自己。他不在乎這位大名鼎鼎的凈涪師兄對他會是個什么想法,他只由著他自己的性格來。而恰好,哪怕這時候出現在這里的是凈涪三身中的佛身,他也還是凈涪。凈涪走的也是我道,且他在他的道上走得比凈羽沙彌更深更遠,所以凈涪佛身其實也不是很在乎這位凈羽沙彌的想法。說到底,日后真正執掌景浩界佛門,統率一眾景浩界佛門弟子的人,不是他,而該會是凈音。他并不需要去收復凈羽沙彌,而凈羽沙彌……作為妙定寺弟子,只要他心境不曾蒙塵,便不會有阻攔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凈涪佛身定神定心,等到了晚課開始的那一刻。他輕輕睜開眼睛,伸手拿起那根木魚槌子,手腕一挽,轉出一個漂亮的腕花。被他拿定的木魚槌子順著他手腕的轉動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后,不輕不重地落到了木魚魚身上,發出一聲清亮的聲音,“篤?!?/br>然后,便是一連串規律而有節奏的木魚聲響起。木魚聲從這個長街的一角響起,又遠遠蕩開,傳入靠得近一點的人家耳中。忙活著家里活計的婦人停下了手中動作,圍坐一桌端著碗扒拉著飯菜的老老小小停下了手中動作,為生計忙碌了一天癱坐在椅子上的漢子翻了翻身,豎起了耳朵……遠的近的,聽清的沒聽清的,都在這一刻,豎起了耳朵,安安靜靜地聽著。凈涪佛身不理外事,還坐在他的蒲團上,一下一下規律地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