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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喚了一聲:“娘……”王球子他娘一哽,隨后低低地應了一聲,又拍手繼續哄著王球子睡覺。王球子他娘的哭音并不就只有凈封一個聽見了,事實上,他們王家一家的人,除了幾個小孩之外,就沒有誰沒聽見的。可除了王球子他爹低聲說了幾句之外,沒有誰來問。不是他們家的人就都對王球子他娘視若無睹,而實在是,王家的大人們,似乎都從今日的這些事情中猜測到了些什么。而事情若真是他們猜想的那般,那便是他們問了,也幫不了她。既然如此,那還不如讓他們夫妻兩個自己商量妥當。凈封也還只是沉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哭音響起的那一瞬間,他心底也有一個問題浮起。當年他爹他娘……才剛意識到這點心念的時候,凈封自己也有些愣,但須臾之后,他就穩定了心緒,笑著合掌,低唱了一聲佛號:“南無阿彌陀佛?!?/br>到底還是他第一次面對這樣的狀況,才會有這樣的觸動,還是得多歷練歷練才行。穩定了心緒之后,凈封就又沉默了下來。但這會兒他也沒去看凈涪了,自己從隨身褡褳里捧出一部典藏來,就著屋外透進來的那一片佛光慢慢翻看。這一夜,整個王家村包括王家村十里八鄉之內的人家,也就只有年歲小還不知事的孩子能睡得安穩,其他的,都在床上烙餅似的翻來覆去,沒個安生。第二日一大早,凈封早早地收拾了,還拿著他的木魚和木魚槌子在院子里坐了,安安穩穩地做他的早課。而王家這一大家子,也都早早地起了。他們收拾收拾,吃過早飯之后,就各自忙活。有人去各家借來竹席子什么的,鋪在地上,等待著村里的人過來,譬如王大石幾兄弟;有人拿著大鍋燒開水,準備給村里人備著,勉強也算是招待了,譬如王家的婦人們;還有人搬了自己的凳子出來,坐到一旁陪著凈封和凈涪,譬如王二和王球子。王二作為王家一家之主,又是王家村的里正,王氏一族的族長,有凈涪、凈封這樣的貴客過來,他陪著本是必須的。但王球子卻是他自己做的添頭。往常這個時候,他還該是在被窩里睡著的……王二看了乖乖地坐在他旁邊,安安生生聽著凈封做早課的王球子,想起昨天夜里他和王大石與王球子爹娘試探著提起話來的時候王球子他娘的臉色,想想昨天夜里聽到的那一聲哭音,忍不住就想嘆氣。可他聽著耳邊的木魚聲和誦經聲,目光掃過前面坐著的凈封,到底又將那口氣吞回肚子里去。王球子是不知道他家曾祖父和爹娘的心情的,還有模有樣地從脖頸上褪下那串凈涪給他戴上的佛珠,學著凈封的模樣慢慢地撥動著珠串里的珠子。“咔噠,咔噠,咔噠……”細微且不規律的聲音被凈封的木魚聲、誦經聲壓過,并沒有落到王二的耳朵里頭,但這并不代表他就沒看見了。王二到底長長地吐出了那口悶氣。凈封才剛開始做早課沒多久,王二院子外頭就又圍了一圈圈的村人。王二看了凈封一眼,悄悄站起,慢慢退到了院子外。才一轉身,王二就看見了人圈圈外頭的幾張不甚熟悉的面孔。說是不甚熟悉,那是因為這些人不是他們王家村的。作為王家村的里正,王氏一族的族長,王家村里的老老少少,王二還真敢拍著胸膛說認識。但現在的這幾個人,卻就只是面熟而已……不過雖然早了點,但王二心里頭也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且他到底經的事多,穩得住,這會兒也不露怯,先掃了一眼眾人,便帶了王大石去招呼他們坐下。人多,家里沒有那么多的椅子,便是滿村地去找,也太勞眾,這會兒他讓兒子們去各家借的竹席子就派上了用場。連帶著那些從十里八鄉趕過來的村人也沒落空,都有一個地兒坐下。不過這些閑事,全都由王二一家招呼著,凈封是不理會的,凈涪就更是。事實上,這會兒的凈涪,其實也遇到了麻煩。因為這一回他從王家村這里得到的這一段是第三分的大乘正宗分。而在這一段經義里,世尊釋迦牟尼教大菩薩降服他妄心的方法,說要使一切欲界、色界、無色界三界眾生的一切虛妄不實的妄想心都入于不生不滅的境界,如此才能滅除妄心。然后世尊又說,凡是可以證明‘我’存在的任何境界,都是我相。而除了我相之外,還說人相,說眾生相,說壽者相。世尊還說,唯有摒除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才是菩薩。若菩薩執著于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就不是菩薩,只是善男子善女人而已。這樣的說法,凈涪聞所未聞。不單是他,甚至連景浩界中的蕓蕓佛修也都沒有聽說過這樣的經義和佛理。堪稱石破天驚。第519章王家村里5景浩界的佛門中,以天靜寺為祖寺,各佛修弟子泰半以超脫塵俗、往生凈土佛國為修行目的。便是妙音、妙潭等六分寺,也都是從天靜寺分裂而出,哪怕它們的立寺理念和天靜寺那邊有著不可修補的分別,但它們還是沒能徹底拔除天靜寺對它們的影響。所有人都得承認,妙音、妙潭等六分寺與天靜寺還是有著藕斷絲連的聯系。天靜寺崇佛敬佛,將佛陀視作無上至尊,每日里參拜供奉,唯求佛陀一絲憐憫,將他們接引入凈土佛國,超脫輪回。而妙音、妙潭等六分寺,雖然也在極力完善自己立寺的理念,但很多地方,也還保留著天靜寺那邊的修行態度和方式。然而,所有的修士修行,甚至包括世上所有眾生生存,其實都是想活,想活得舒服,想活得坦蕩。這所有一切,又都著落于‘我’。‘我’如何存在于世?如何確定‘我’的存在?六感。我見故我在,我聽故我在,我聞故我在……我思故我在。所有眾生一切所為,掙扎求存,都是為了自我的存在。可這些可以證明‘我’存在的境界,在這一刻,卻統被世尊歸為我相。依世尊說來,修士活著,生靈活著,總要領悟道理,孜孜不倦地獲取知識,其實都是想要活得明白,活得清楚。在領悟道理,能夠取舍任何境界,譬如領悟了煩惱由我相所剩,所以舍棄我相,這就又被世尊稱為人相。而除了我相、人相之外,可以證取的境界和通過領悟道理來證取境界的,還有眾生相。這一重境界,靈明覺知,可上天可入地,可作眾生,是為世尊所言的眾生相。